一声惨叫惊得荒林中鸟四散。
糟老头一滩烂泥一般摊躺在地。方圆捡起刚丢下的剑,缠回腕上。取了别在腰上的犍稚,蹲下掐了老头的下巴,就开始敲牙。
“景程隐,你要杀就赶紧。”糟老头满嘴血,笑得癫狂:“别再被我逃了。”
方圆冷笑:“你骨头架子都被我卸了一半了,我倒看你能逃去哪里?”他要谢谢黄氏,目光定在这张丑脸上。要不是黄氏在那叫“右眼有疾”,他还真不定能认出这狗贼,一把抓了黎应岷的发套。
“啊啊…”黎应岷终是忍受不了口齿间的剧痛,痛嗷哭泣。
“别哭。”没抓到时,方圆想过将他活剥,但这会抓到手了,将他活剥的心却不那么强烈。他要带他回京城,挂在崇文门上晾着,晾到黎永宁被抓那日。
黎应岷像是看出他所想:“你…你别指望用我引黎永宁那死丫头了呜,她不会顾念的哈哈…景程隐,你以为我的右眼是怎么被掏的?”
方圆不理他,将他翻过身,一掌震碎他的腰骨。又是一声凄厉惨叫,黎应岷嗷嗷哭:“快杀了我。景程隐给你妻儿报仇…三奇之害,是我出的主意。想想苏婧圆,想想你儿子景钟毓…”
“正是要报仇,我才不能让你死得痛快。”方圆眼如古井,幽深阴沉,想到什么蓦然笑开:“黎应岷,你知道刚在寒因寺拦下你那妇人是谁吗?”
“嗷…”身子微微一动,疼刺骨。黎应岷算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左眼暴突,血丝迅速爬上瞳孔。
方圆拉起他的耳朵:“那妇人就是我徒儿媳妇的三嫂,随她一块的全是吉安的至亲。”见他梗住气,心里快意,“你是不是后悔逃离善林山了?哈哈…”
景程隐不是善人,相比抓他,普通百姓的命在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故之前他才没去浪费时间抓人来挟制景程隐,因为知道那不顶用。可若是吉星的至亲…追悔莫及。
荒野之中,哭嚎更是悲伤。
京里,楚陌接到信时,已是两天后。听说黎应岷在迟陵县落方圆师父手里了,吉安直叹命运弄人:“竟是黄氏败了他?”无法想象。
“因果报应罢了。”楚陌将信交给花朝:“送去给阿姐。”
“是。”花朝压不住喜意,应天被抓,姥娘一定高兴不已。多少年了,还以为难活着。老天怜痴人。
也是,吉安认同:“他要是没招惹过黄氏,黄氏能缠上他吗?只他去寒因寺做什么?”
“我师祖正同好游历,但他坐化是在善林山。高僧修有舍利,有传舍利富蕴佛法。黄氏说她二十年前,就在寒因寺附近遇见过黎应岷。那时距我师祖坐化十余年,肉身已腐化。他应该是去找舍利的。”
楚陌轻嗤:“这回又去,大概是上回没寻着。”
师祖正同因盛名在外,他坐化的地儿只有几人知,埋骨地更是仅有老和尚、他和皇帝、皇家暗卫知。老和尚说黎应岷会被他轻易抓到,是因踩了自己的眼珠子,滑倒摔了一跤。
这非一般倒霉。看来是造了不少孽!求舍利…是要消孽吗?想得倒美。
“两个老妖,抓到一个。”吉安顿觉松快不少,去理摊在床上的衣裙:“明天就是宫宴了,能不能把圣洁的光辉形象打出去,就在此一着了。”自上回强闯后,凝香公主就再没来打搅过了。
但这不表示她放弃了嫁楚陌,相反其是越发坚定所想。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北漠公主恋慕宣文侯,为了他不惜来和亲。
好一个不要脸的痴情女子!她还活生生的呢。吉安冷瞥了一眼楚侯爷,迟早她要把他那张脸熬成满布皱纹。
楚陌鼓嘴:“我还是太善良了。”良善到一些人以为他是属算盘珠的,可任意拨弄。抬眼看媳妇拿衣裙往镜前,他明天不太想带上她进宫。
察觉目光,吉安回头看他:“怎么了?”
不带上,好像也不行。楚陌笑了:“很好看。”说过的,要允许她深入了解他。
次日寅时,吉安就起身洗漱了。她起来,楚陌也睡不着,干脆一道。洗漱好,坐到妆奁前。才拿起梳子,惜苒就领了一人入内。不等吉安问,站在后的那位稍抬起首,屈膝行礼。
“樟雨拜见侯夫人。”
有些意外,吉安看向惜苒:“什么时候送到的?”
惜苒笑回:“夜里。”
“来了正好,给我梳头上妆吧。”
樟雨却未起,改蹲为跪三叩首:“奴婢有罪,侯夫人大量还能想着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也不求戴罪立功,只望能报得灭门仇。大仇得报后,奴婢也不为难您,自会了结,偿了欣然姑娘的命。”
她曾经也有真心待过吉欣然,可吉欣然朽木不可雕,太不中用了,总是沉浸在一些莫名的臆想里,叫她无力。她年岁不小,是真怕大仇没报,人就没了。
“这些以后再说。”楚陌扣好玉带,看了一眼樟雨。她还有用。
第112章 开场
人说化腐朽为神奇, 还真有点内容。吉安盯着镜面,同样是点桃妆,她化的妖是妖, 但就缺了点无辜可怜。可樟雨这么涂涂抹抹,她两眼稍微泛点水光, 那瞧着似全世界都委屈了她。
正好时间充裕,她这化好了, 又让樟雨给惜苒试下一样的妆。
惜苒脸要比侯夫人略窄一点。樟雨用细毛刷沾了些珍珠粉,轻扫惜苒的颧骨连带着腮:“今日得闲,奴婢再给姑娘做件里衣。姑娘的怀不够饱满, 既要真假难辨, 就不能差在小节上。”
“多谢嬷嬷。”惜苒专心看着樟雨的手法, 心里纳罕。这要是放到他们暗卫营, 那也是个教头, 专培教易容术。
吉安就站在惜苒后,两张脸呈现在镜中,一点一点地趋同, 最后竟似了九分。再把发髻盘好, 樟雨没给惜苒藏碎发。两丝碎发自然垂落,消化了最后一分不似。
站一块,就一对双胞姐妹。
楚陌抱着睡醒的小虎子来。他面上没什, 小的两眼直直地盯着,像不知要找谁。
吉安笑着上去, 拍了拍手。小家伙愣了下,又哈一声笑开,身子倾了过去。
看着儿子往安安怀里拱,楚陌是真想说, 今天别给他喂奶。亲娘都辨不出,几个月的奶全白喂了。摆手让惜苒带樟雨退下,自跟上母子往角落屏风后。
辰时正,方管事卸了大门的门槛,两辆马车走出。车里,吉安手还流连在头上那顶宝翠冠上。漂亮精美毋庸置疑,但也是真重实。一品诰命大妆,大红广袖衫,深青云霞帔。
她昨晚摆弄了许久,也试了,跟今日上妆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大红压不下一身清泠,深青的庄重为清泠添了倔强。是啊…说好的一双一世一双人,可现在楚侯身边多了两美。
装模作样地抽了一声,撇过脸,不看坐在对面的负心人。
他媳妇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楚陌伸手掰过她的脸,一本正经道:“我们还是回府吧。黎应岷已经被抓到了。狼狈为奸,没了狼,狈也不成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