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区里的人都知道盛沂跟盛在清一个脾性,年纪越长越像,都不是话多的人,双方说了没几句就道了别,盛沂带着徐丽进了单元楼,到家门口,正巧听见老两口在里边儿打电话。
“小沂回来了?”盛奶奶回过头。
盛沂把袋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盛忠群皱着眉,见到盛沂也没展颜,在跟电话里的人说话:“平常也就算了,过年过节的都不知道回来。”
“爸。”
盛沂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太陌生了。
盛忠群没让他反驳,整个人气势汹汹的:“别喊我爸,我不管你们工作这些事儿,你让我跟丽丽和小沂怎么交代?说了回来又临时回不来,一家几口人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别说见面,你自己算一算从去年到今年,你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不要说我们要理解你,我们理解你已经理解得够多了。”
“你说你这么做合适不合适?丽丽也是从外边紧赶慢赶赶回来的。你再不顾及我们老两口,你想想丽丽,想想小沂。”盛忠群说,“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了,你自己心里掂量,自己心里清楚。”
电话挂断,盛忠群又看见徐丽,脸上总算是缓和了些,拍了拍边上的沙发,让徐丽先坐下。盛在清的工作忙,他们一家子对徐丽亏欠得很,即使后边儿徐丽也跟着出去忙工作,但老两口依旧是没有怨言的,该接手孩子的事情就接手。
“小沂,晚上想吃什么?”盛奶奶抬头看盛沂,她知道盛沂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盛在清,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想的,盛在清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奶奶给你做。”
“都行。”盛沂说。
“吃螃蟹吧?”盛奶奶记得盛沂最爱吃这个,“和你妈妈出去买了没有?”
“没有。”
客厅里,徐丽和盛忠群他们都坐着,只有盛沂站在一边,他的眼睑微垂,没有看三个人的表情,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诉说结果。
盛奶奶愣了下,咕哝了句:“出去一趟提了一大袋子回来,偏偏没螃蟹,买这么多也不想着给买两只螃蟹,过年也不吃点儿自己喜欢的。”
“没事。”盛沂瞥了一眼边上的徐丽,她太久没有回来,只记得他小时候爱吃小龙虾,不知道他现在喜欢什么,盛沂也没说:“奶奶,我先回房间了。”
这个年还是没有团聚,老两口气得不轻,还是徐丽反过来安慰了他们。老一辈睡得早,即使再注重仪式感,春晚也只是看了个开头,盛沂也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压低了声音等新年的倒计时。
新年的钟声响起,窗外的烟花绚烂,徐丽悄悄推开盛沂的房间门。
房间漆黑一片,盛沂已经睡下了,徐丽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到盛沂枕头下,躺在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她坐在床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她其实明白盛沂的变化,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才知道盛沂最爱吃的海鲜早就不是小龙虾了,从初一到高一,不过三年的时间,盛沂变高了,也变得沉默了,明明是她的小孩儿,现在却是有点儿摸不清楚了。
徐丽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直到后边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卧房的门关上,盛沂这才睁开眼,翻手,摸到了枕头下藏好的红包,手指轻轻抚了两下,又闭上了眼睛。
春节一过,时间忽然转得飞快,徐丽还没呆几天就要走了,盛沂和水星在假期也没有遇到,转眼到了高一下半学期的报道日,报道这一天不上课,高二跟高三用来交假期的作业,而高一的同学们则是要交放假前学校发下去的文理分科报名表。
在此之前,水星就跟戚远承他们达成一致,选择了理科。
西城附中在文理分科上秉持了公平公正的原则,按照期末考试分科后的总排名高低将每个同学重新打散,一班、二班、四班、五班是理科重点班,三班是文科重点班。
水星看着学校公布的名单,郁晴以优异的理科成绩去了一班,席悦选择文科留在了三班,而水星在分科那会儿就只是侥幸理科比文科高了一分,如果放在文科是没跑了的重点班,而放在高手云集的理科,她的成绩挤进四班已经是万幸。
她如愿选择了理科,只是没有如愿分到想分的班级。
这已经很好了,水星想。
四班不同于三班,座位都是自己选择的,教室靠前后门的位置总是不抢手也没人选,水星脾气好,对座位也没那么挑剔,选择了靠门的第一排。
水星又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班级,只是这次班上没有跟席悦一样的同学会自来熟地跟水星打招呼,他们都有各自的玩伴,水星不知道该怎么去融入这样的关系,大家的关系也都只是保持在点头之交。
不过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
在三班时,因为有席悦跟郁晴的缘故,水星总觉得表情也好,动作也好,她总可能会轻而易举暴露自己的想法,即使脑海里过了千万遍盛沂的名字和笔画,在纸上却连一个最简单的缩写都不敢落笔。
直到放到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在意她,她才终于可以大胆起来,面前摊开的书籍和废弃的草稿纸都成了她可以吐露秘密的树洞,她开始完整地去写盛沂名字的缩写,又或者分开练习他的名字,偶尔的时候会合并到一起,去感觉心尖紧张地冒出糖渍。
西城的四月份,天气变得暖和,降水也渐渐多起来,像极了南方的梅雨季。
下了课间操,水星回到班上,年轻人身体容易惹,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受不住,几个人凑成一团,开了风扇,站在下边吹凉风。
水星刚坐到位置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转头一看,李泽旭抱着一沓卷子,整个人也歪在边上。
“兄弟们,姐妹们。”李泽旭大声呼唤,“咱们小陈同志让我收一下昨天晚上的作业,大家自觉过来交一下,我一会儿还要给小陈同志送回去呢。”
李泽旭口中的小陈同志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一班也是她教,只不过一班的配置是全方位的最好,小陈同志算是非常有经验的人民教师了,而其他几个重点班都混着用一班的老师。
教室里,同学们怨声载道问谁写了卷子抄一抄,李泽旭说话间的功夫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直脚已经跨进了四班,站在一排靠门的位置,又发现水星,跟她打招呼:“诶,转校生?”
两个人见过几次面,李泽旭一直管她叫这个,没喊过名字,水星也没纠正过。
“你学了理科啊。”李泽旭没想到。
水星点了点头,又听见他念叨:“怎么席悦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关照关照你,怎么样?理科难不难?”
“有点儿。”水星笑着叹了叹气。
“有问题就问,我给你解决。”李泽旭自然而然地把怀里的卷子放到水星课桌上,当即就要给她找问题,“这次语文卷子写没写?给你开个后门,我这儿就有现成的。”
昨天晚上的语文作业是套卷子,她晚自习的时候就做完了,水星摇摇头:“不用了,这个我写完了。”
“这么牛?”李泽旭接过水星的卷子,“那行,你给我吧。”
李泽旭没有直接把卷子放到旁边,相反,大概是没见过有人会认真完成语文作业的,他还拿在手里仔细观望了下,水星的字迹工整,填得满满的,卷面上连个修改痕迹都没有,只是忘性有些大,试卷密封口的姓名那边儿是空白的。
“你名字忘写了吧。”他指了指试卷的左上角,又对着满是笔记的语文卷子,忍不住感慨,“你这个素养不去学文真是可惜了。”
水星笑了笑,道了一声谢,伸手又重新拿回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