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猜,答案应该是‘见不到’。
如果我在这儿把命交给碧落,未来就不会存在我,而碧落用我的命得到了他想要的梵天珠,那未来同狐狸在一起的,必定就是那个拥有着不死不灭之躯的梵天珠。
诚然,那个梵天珠是我,因为我是她的转世。
那个可悲的、不带有任何她过去的记忆、却偏被她的过去牢牢给抓住不放的转世。
既然这样,那么我到底这一辈子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我又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承载了她灵魂的过渡用的工具么?
突然想起铘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是梵天珠的一件工具。呵,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谁能甘心自己从一出生起就成为一件工具?
本来生老病死就已是一种苦难,当发现自己受着这样一份罪苟活的一辈子,却竟还不属于自己,那更是何其的可悲。
遂在一阵沉默过后,我抬起头问他:“如意的命也在这身体里,你为什么不借用她的。”
碧落没有立即回答。
他打量着我,似乎比起回答,他更有兴趣看我强压下来的镇定。好在不久便又重新开口,只是话锋突转,他反问我:“那一个我,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在这个地方他为什么要带着那张面具?”
我愣。这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我立即摇了摇头:“是为了什么?”
“同一段时间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相同的人,如果他不带着那张鬼面,那么当他同我面对面的一刹那,他便会被时间所吞噬。而你也一样,宝珠,现在你可明白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我知道他这目光代表着什么。
是的,我也一样。
我与燕玄如意;他与狐狸;素和甄与素和寅,我们都是一样的。
历史容不下不同时空领域里的同一个人,同时在同一段时间里存在。素和甄已经受到了由此带来的连锁波及,狐狸用他的妖法能将此暂时避让开来,我则即将在劫难逃。
面部表情由此变得僵硬,我知道碧落在观察着我,但我着实做不到原先的淡定。
“所以,但凡你没法在那之前离开这不属于你的地方,你的死即便不假手于素和甄,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也所以……”
类似的话我都从素和寅那儿听到过,但这层事实化作碧落口中徐徐道来的每一个字,都令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因此当他顿住话音时,我下意识问他:“也所以什么?”
他笑望着我:“也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庆幸,好在现今我相中的那一个是你。”
相中?
我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想怒,偏偏却气得发笑。
“你笑什么。”碧落见我笑,倒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问着我,姿态始终如一的好看。
“说白了仍是一个死,况且你把我说得像件被挑选的物品,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么?”
他听完也笑了,仿佛真的认同了我的这番道理,只是一开口,仍是露了原形:“其一,你们两道魂,我刚好相中了你,所以可令你不至于在这个地方烟消云散。其二,我可以对你承诺,若干年后,我将还你一副远比你这肉身金贵得多的不灭之身。因此你看,这笔账对你来说是否相当的划算,而你是否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似乎,确实划算。”
“你瞧,你总算还不是太笨的,”仿佛一种欣慰,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倒好似让我瞧见了当年那个只认金银不认人的梵天珠。”
又是梵天珠。
“那么如意呢?你相中了我,那么她的魂魄会怎么样。”
“自然另有用处。”
“是了,我忘了你还需用她对付素和甄。”
“即便不为了素和,她也得消失。一副躯体里只能存在一个魂魄,既然我留了你的,她的自然就不能继续存在。”
“所以我和如意,两个都得死。”
“不尽然。”他看着我,读着我眼里的表情,轻描淡写说道:“那不叫死,是我选了你成为真正的那个梵天珠,所以,你或许可以称之为置死地而后生。”
话音刚落,我突然扬手朝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有些意外,但并没在眼神中表现出来:“为什么生气。”
他以为我在生气。
我朝他笑笑:“我没有生气,先生,我只是要你记住,我现在打你的每一下,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不会太过尴尬。”
“是么。”他目光忽闪:“为什么会尴尬,给个解释。”
“没有解释。”我抬了抬头。
忽然对狐狸有些生气。可是又好像不应该以此对他生气。
毕竟拿几百年前的他去挤兑未来的他,这跟他们抓着梵天珠对我指点江山似乎没什么区别。那么一想,好像思维有那么点儿分裂,我感到隐隐有些头痛。
碧落和狐狸,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陈年的老账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摆在我面前,此时终于尝到有点接受不了的滋味。
有机会是否真的要同他清算一下,等我和他都能平安回去之后。
是的,一起回去之后。
想到这儿,我看向沉默望着我的碧落,突兀对他道:“不过,有个问题不知先生是否能明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