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佛珠,散发着微弱光亮的表面不再平滑,细看,那上面布满着一道道细碎的裂痕,如同此时此刻晃动在碧落瞳孔里那些细碎的光芒。
刚才发出碎裂声响的,正是这枚珠子。
是素和寅救过我的命,并在他消失前,珍而重之放到我手心里的那枚红色佛珠。
从它在我手里裂开的那一瞬我就突然明白了,他当时看着我的那道目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过去的一切,他同这颗被他珍藏了无数个年头的梵天珠本体的一切,全数交还给了我。
这是当年凤凰真君涅槃时所交予他的梵天元珠。
此后无论时光荏苒,命盘更迭,这颗珠子始终伴随着它,亦是他同陷于轮回中的梵天珠,长达数千年宿命不断的维系。
他用它一次又一次在命运冷漠的戏弄中寻找着梵天珠的存在。
哪怕每一次穷尽一切的寻找只换来短暂一顾,甚至擦肩而过。
直至最后,他亲手将它交还给了我。
他说,“梵天珠,这怕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亦是你我最后一次维系在一起的宿命轮回。”
他说,“往后,你便是自由之身。”
他说,“为情所累,为情所困。殊不知世事一切,皆为一场大梦。”
一场大梦……
碧落的手闪电般朝我掌心这颗佛珠掠来的刹那,我后退半步,借着他挡我剑芒的微顿及时避开。
这短暂停顿令他错失了夺取这枚佛珠的唯一机会。
而我在他骤然凝固的目光中,右手一转,将手里这把他亲手打造给我的龙骨剑,朝着红珠上那片密集的裂缝处狠狠挥斩了下去:
“你只要梵天珠,碧落。而我,只要我的狐狸。”
红珠彻底裂开,一团刺眼金光从珠身内迸发而出,光耀几乎令视野范围内的一切变得一片苍白。
又转瞬消失,随着那颗碎裂红珠尽数没入了我的体内。
我全身仿佛烈火在燎,剧痛,却也前所未有的畅快。
元珠是梵天珠最初出世时所修得的躯壳,因而也被称作元体。
当年为了救下梵天珠,凤凰真君不惜以全部修为相搏,终于保住梵天珠没被震怒的天庭打到灰飞烟灭。由此,梵天珠一分为二,魂体那部分落入轮回重新回到灵山修行,元体不灭,却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没了梵天珠肉身,它无法随魂体再作轮回修行,便被凤凰在临刑前托付给了素和甄,由这位佛珠的护法僧代为保管。
一晃那么多年,魂体转世不知道多少个轮回,元体始终伴随在素和甄身边。
久而久之,竟同他法身几乎连成了一部分。
素和寅消失前,不仅是将这元珠物归原主,也是将他法身的一部分交给了我。
我想碧落是知晓这一点的,在目睹我将佛珠吞噬时,他眼底错综复杂的沉吟中闪过一丝困惑。
天狐九尾,似妖非妖,似神非神,曾徒手杀龙,亦打破过天幕,如此碧落,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理性大于一切,哪怕是动情的时候。
但凡问题,有疑便有答,似乎任世上一切风起云涌,在他眼里都是涟漪浅浅,波澜不兴,种种跌宕,无非不过筹谋二字。
故而这瞬间从他眼里稍纵而逝的困惑,是我来到这个世上所见的唯一一次。
如同蛮荒地走出的孩童,面对迷途茫然到不知所措。
就是这样的他,后来,又是怎么会变成狐狸的呢……
没有多想,在身后一股罡劲腥风翻涌而来的同时,我带着身上那股新生的力量飞身而起,挥剑迎向来自红老板手中的那道血色光刃。
犀利锋芒从我身上倏忽而过,但籍着身上那股攒动的力量,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
身居高处,风吹尘散,我才看清素和山庄这片原本广袤又静谧的庄园,现如今是怎样一种状况。
正北方是前院和素和甄居住的地方,此时不知是否因陆晚亭的到访,那方向一片琅琅净空,隐约透着层紫气。
似乎无比安宁祥和,甚至不受素和寅消失的任何影响。
而以园子中心那道贯穿东西两边的回廊为间隔,另一边,则是一片污浊混沌的煞气冲天。
血食者是堕天的魔。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远比我在狐仙阁遇见的群妖煞气更为凌厉,何况此时占据在素和山庄的血食者,数量足以千计。
没了素和寅的坐镇,此时此刻,它们就像一群被压制得太久的饥兽,闪着灼灼目光,在红老板麾下追不及待从四面八方朝我蜂拥而来。
血刃的锋芒将我头发吹起又落下,不及细看,我手上迎来重重一下撞击。
龙骨剑拥有破除黄泉坊壁垒的力量,彼时燕玄如意短暂的操控,让我记住了它。
喷射的火焰一触即发,径直撞向血刃所夹卷的红雾,继而一鼓作气冲破它,往那些挡我去路的最近血食者用力挥去。
瞬间斩落一大片苍白头颅。
它们呀呀尖啸着,头颅落地时长长的舌头依然如离弦之箭,四面八方朝我刺来。
我无动于衷,任由那些攻击落到我身上,只专心将所有力量蓄积在剑身,催动它吐出更为灼烈的龙火,一路往前。
变幻莫测的火光不断吞吐和撕裂开那些前仆后继而来的血食者,随着制造的杀戮越多,剑芒所燃烧的火焰更盛。原比燕玄如意掌控的时候更加强盛。
直至龙骨剑发出阵前所未见的长吟,仿若当年八部天龙过境,我终于劈开挡在眼前最后一个血食者,径直将剑锋刺向红老板,和他利用周围死去的血食者魂,所凝出的又一道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