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笑问:“怡和翁主?可是大长公主的孙女么?”
那宫娥笑答:“正是,只比永定帝姬小一岁,玩得到一起去。”
我想了一想,前面礼数繁杂,我们之间的各种交谈应付于小孩子而言确是无趣,便将元沂交给了乳母林氏,向她道:“你带皇次子去找帝姬和翁主吧。”
她带着元沂去了,我方过去向顺贵嫔一福:“恭喜姐姐,帝姬生辰,姐姐替我向帝姬道声贺。”
“怎么敢受妹妹的礼。”她说着,却也只是浅浅一福和我见了个平礼,“今晚宫宴,还要妹妹多操心呢。”
我颌首:“这个自然。”
生辰宫宴上,永定帝姬会向宏晅、皇后和顺贵嫔分别敬酒,以谢父母养育之恩,听顺贵嫔说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年纪小,自是用味道清甜的果酒,大长公主素来很喜欢她,听闻了此事后大赞她孝顺,又拥过她叮嘱道:“永定啊,若喝不了就不喝了,浅抿一口你父皇母妃也明白你的心意。”
永定帝姬重重点头:“永定不会让自己喝醉的。”
而我在宫宴前几日,特意央了宏晅,让他在这一日解了韵昭媛的禁足,准许她来参宴。不知她看见永定帝姬向顺贵嫔敬酒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仍是在从前的位子上,与庄聆遥遥相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庄聆和高坐主位的皇后便是如此在后宫向人们昭示出如今大燕的局面,姜、赵、萧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座次未变,姜家却已经不在了。
我看到庄聆含笑向她一举杯,饮下了一盅酒,她恍若未觉,目光始终在永定帝姬身上。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为了权力角逐亲手交换予人的女儿。
乐舞毕了,众人齐声向永定帝姬道了贺,永定帝姬起座上前,一旁的宫人会意,三名宫女各端了一只酒盅随着她。顺贵嫔是事先知道此事的,宏晅与皇后见状却是一怔,停了与旁人的交谈看着小小的她站在殿中。
永定接过第一杯酒,眨了眨眼,举向宏晅,清清脆脆地道:“永定谢父皇抚育之恩,祝父皇年年开心、事事顺心。”
宏晅一听,朗笑一声和她对饮了,却是笑道:“别想着偷懒一杯酒就祝‘年年开心’了,以后年年敬酒来。”
永定的小脸涨红了,又接过第二杯酒,向皇后道:“祝母后,嗯……”她歪着头想了一想,“福寿安康。”
皇后颇是欣慰动容,含笑饮下。
虽有肃悦大长公主的叮嘱在先,永定还是很认真地将每一杯酒都饮尽了。然后她转向顺贵嫔,接过最后一杯酒,说得却不是什么吉利话,而是无比郑重道:“母妃,永定保证以后都会听话,绝不惹母妃生气。如果有一天嫁人了,也要每天回宫来看母妃!”
顺贵嫔只听得感动不已,泪盈于睫地饮尽了杯中酒。永定刚举起酒杯要喝,想了想却又放下来,问宏晅:“父皇,等永定嫁人的时候,就在锦都找一户人家好不好?不然永定回宫就难了。”
“往短了算也还有十年啊……”宏晅忍俊不禁地哑笑一声,却还是答应了,“好,不让你离开锦都,等你及笄了,在锦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多谢父皇!”永定顿显笑意,开开心心地复又举了杯。
“慢着……不能喝!”忽然一声厉喝,永定已碰在唇边的酒杯被人一把夺下,惊恐地抬头望着来人。
韵昭媛的神色同样惊恐不已,紧捏着那枚小小的酒盅就那样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永定。
“韵……韵母妃……”永定被吓住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宏晅面色沉沉地淡看着她:“昭媛有事?”
“陛下……”韵昭媛犹豫着,神色有些恍惚。
顺贵嫔低垂着眼帘,口气从未有过的生硬,说着鲜有几人能真正听懂的话:“昭媛娘娘何故如此?臣妾抚育永定五年,不配她敬这一杯酒么?”
韵昭媛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就劳烦娘娘把酒杯还给她!”顺贵嫔厉声喝道,目光寒如冷刃,“来人,‘帮’昭媛娘娘把酒还给帝姬。”
“贵嫔……”韵昭媛好像要说点什么,两名宦官却已出现在了她面前,全然是不许她再添乱的意思。韵昭媛蹙着眉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的酒杯,忽地沁出一声轻笑,蓦地仰首一饮而尽。
“昭媛你!”顺贵嫔终于按捺不住怒意,拍案而起,指着她怒骂,“昭媛娘娘!昔年的事情臣妾不想再与你计较,可今时今日是替永定不公,这五年来你为她做过什么,你配喝这酒么!你……”
顺贵嫔的质问戛然而止。
韵昭媛面上几许清浅的笑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凝结住了,始终不散。在这笑意里,一缕殷红地鲜血从她唇角流出,逐渐延长,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的白。
顺贵嫔吓得愣住,双眼圆睁中道着无尽的恐惧。我亦是心惊不已,看着韵昭媛眉头微微一蹙,抬手抚住小腹倒在地上。
“昭媛?”宏晅亦有一惊,似是还有一瞬的犹豫,才站起身走过去。韵昭媛抬起头,银牙紧咬也抑制不住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多谢陛下……没有将当年之事公诸于世,但求陛下以后也不要说……让她好好长大……”
宏晅深深沉下一口气,低头间注意到身旁呆立的永定,伸手一捂她的眼睛,沉声吩咐宫人道:“先带帝姬去侧殿歇着。”
“陛下……臣妾求您……”韵昭媛乞求着,一声轻咳,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捂住了嘴,鲜血流了一手背。
宏晅淡看着她,情绪始终没有什么波澜,终是轻道了一声:“好……”
韵昭媛身子一动,大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显得更加艰难:“贵嫔,这些年多谢你。日后,还要劳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独立番外《当年晏语》有更新~
家中落罪、父母自尽、兄长充军……
七岁的晏芷宸,一朝从世家嫡长女沦为奴婢。
父亲的挚交为她寻得出路,将她送入太子府为婢,
改名晏然,
太子说……取‘天清晏然无云’之意。
正文131
韵昭媛姜雁岚死了,我和顺贵嫔却没有得逞的兴奋,只有无尽的后怕。因为我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我们只是放出风声去,让韵昭媛以为那酒杯里有毒而去夺酒,这样做,无异于砸了宫宴的场子。之后,顺贵嫔明里暗里地激她,意指自己才配作永定的母亲,她如是激动之下道出永定帝姬是她所生的真相,宏晅和帝太后不会容她;如是没有,她就要对此举做个解释,道出杯中有毒就会有宫人来验,那杯中自然是无毒的,我们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永定的杯子里下毒、让她冒这个险,那么韵昭媛在宫宴上如此失仪至少够让宏晅废了她。
可是……那杯酒中竟然真的有毒,她就这样死了。
如是她没有去阻拦永定或是晚了一步,后果太可怕了……
那天我和顺贵嫔同乘步辇一起回绮黎宫,一路上,我感受着她十指冰冷地打着颤,另一只手紧紧拥着永定。永定亦是有些吓住了,伏在她怀里一言不发。到了绮黎宫门口,她却冷道:“先送帝姬进去歇着。”
“母妃?”永定抬起头望着她,“母妃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