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儿说,“儿子也这么想。太后娘娘这么做,不过是让她自己安心罢了,事后又是如何,还不一定。皇上虽然最开始因为太后要将他的宫里重新安排人而不高兴,后来也平静下来了,想来他也有了些什么主意。现在京里天花肆掠,宫里也不太平,太后娘娘也很怕,儿子想,在天花没有被控制住这一段时间里,太后娘娘是不会在宫里大肆换人的,她也怕又出什么事。”
季大人心里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他沉吟了一阵,走到衡哥儿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很是满意的神色,“为父知道你会将事情都办好,知道你有办法。之前璎哥儿的事情,后来蒲氏同我说,是老六待璎哥儿怠慢,你倒很爱护你弟弟,那是父亲错怪你了。璎哥儿还小,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们兄弟之间要互相爱护才好,你是大哥,以后这个家事你做主,你爱护他,我才会放心。”
衡哥儿因他的话怔了一下,蒲氏会去给季大人解释端午时璎哥儿的事情,是因为衡哥儿让人送了节礼到蒲氏家里去,而且带去了几句话,意思自然是六姨娘说到底无论怎么都只是一个姨娘,他则是家中嫡长子,她即使是璎哥儿的乳娘,也该明白些事理,知道要怎么做。
蒲氏是个明白人,她的父亲是家中主母许氏的账房,夫家是许氏的庄子上的管事陈家,丈夫是受了许氏的恩,才得以除了奴籍得了自由身去考功名,她虽然在六姨娘身边做乳娘,其实还是什么都得听许氏的,向着许氏和衡哥儿。
六姨娘毕竟还是出身低,没有多少眼界,以为许蒲氏一些其他好处,她就会全然向到她身上去。
所以璎哥儿的奶娘蒲氏将六姨娘的事情告诉季大人,衡哥儿并不觉得诧异。
他那么一怔,只是因为季大人那话,是专门让他安心的意思,季大人明确表示他的嫡长子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45、第二十九章
之后衡哥儿没有再入宫去,从季大人的嘴里得知小皇帝在当晚就发起了低烧来,太医赶到麒麟殿,要给他用药,小皇帝也没有答应,反而大发雷霆
平常小皇帝都是一副乖巧而柔顺的模样,这次脾气却十分大。
太医根本没有办法对他近身,后宫里大部分人从皇帝发低烧开始就睡不下觉了,太后更是睡不着。
因为发天花,最开始是会发烧的。
没有人不会怀疑皇帝是被感染了天花。
前朝也因此十分不太平,定然不少大臣都和外面藩王有了联系,想着要是小皇帝出了事,就要迎接藩王子嗣进京继位了。
朝廷和皇宫的风起云涌,衡哥儿并不能实实在在感受到,毕竟季大人愿意说给他听的事情并不多,他每日里也无法出门,都在家里呆着。
皇帝低烧了三四天,在身体清减了一些之后,病就全好了,根本没有长痘疮。
最开始太医院还是各怀心思地战战兢兢着,对皇帝慢慢观察,十几天之后,皇帝依然没有问题,后宫才又安定下来。
昭元五年就在天花的威胁和人们的担忧战兢中度过了。
季大人手里拿着衡哥儿用种牛痘防治天花的法子,但他并没有将这个方法交给太医院,也没有说出去。
他用这个方法救了皇帝,就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公诸于众来救百姓了。
衡哥儿对此有些意见,不过此时也觉得皇帝的安危重于泰山,不得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
昭元五年,衡哥儿和定国侯世子赵致礼在下半年都没有进宫伴读。
昭元五年年末,在大雪纷飞里,渐渐接近了新年,天花在这时候才得到了控制。
朝廷逢子卯午酉年八月举行乡试,次年在京师举行会试和殿试,这是天下读书人的盛事。
正如许七郎念叨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又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读书,谁又不想在乡试和会试殿试里一展才华,金榜题名,从此不管是功名利禄,还是为百姓请命,总归是人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昭元六年,正是辛卯年。
季衡十岁,小皇帝十三岁,赵致礼十六岁了。
赵致礼在这一年订了亲,是吴王的嫡次女,香安郡主。
吴王是先帝仁宗皇帝的同胞兄弟,吴王当年和兄长仁宗皇帝关系十分好,所以封地也十分富庶,在武林杭州。
在天花被控制下来后,三月,皇帝又召了季衡和赵致礼进宫伴读,因为天花,宫里前一年完全没有办宫宴,有大的节气,朝臣和诰命们进宫朝拜,也都是走过场。
所以衡哥儿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皇帝和赵致礼了。
这一日早上进宫去,衡哥儿依然是穿得规规矩矩,一身中规中矩的暗色直裰,戴着紫金冠,虽然穿着不出色,但是渐渐长大的他,无论穿什么衣裳,都已经无法掩盖他身上的如月华皎然的风华。
赵致礼一如既往来得比衡哥儿还早,不过他没有在书房里写字,反而在院子里,那棵当年平国公世子徐轩徐甫之靠过又因此见罪于皇帝的松树,在一年的时间中,又长了一些,三月的清晨微光里,赵致礼在树下打拳。
衡哥儿这大半年近一年的时间在家里,自然没有闲着。
季大人是年少时吃过很多苦的人,而且他绝对地聪明,对考科举和为官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大雍朝文风十分盛行,特别是在江南一带,几乎家家都希望孩子依靠读书出仕,要是考到二三十岁还没有看到希望,才会让孩子去转行做别的。
文风的盛行,和江南一带的富庶,让江南出了非常多的才子,这些才子大多是可以在前面冠以风流二字。
少年成名,鲜衣骏马,美婢娈童,游园,戏曲,各种棋牌玩意儿,朋友成群游山玩水,文风恣意……
这样放纵而得意的少年时代,季大人自然没有享受过,但是他当时身边的同窗,很多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这些同窗游园作对写诗玩散文的时候,他都在苦读四书五经,揣摩制艺时文,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
所以,在他当年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的时候,他的那些鲜衣怒马的同窗,甚至当年比他名气大更多,从小被捧为神童的人,乡试也没有通过。
他至今已是三品大员,虽然只是刑部左侍郎,但是刑部尚书根本就是不管事的,他在刑部手握重权,但是他的那些同窗,好些依然是秀才,只能游山玩水,写些苦闷的不得志的诗,作些画,博一风流名士的头衔,聊作寄托。
季大人自然也不是看不上将功名利禄视为粪土的人,他只是目标明确,所以一心功名,一心仕途。
所以对衡哥儿和许七郎的教导,也是以应试教育为主。
在他们现在还小的时候,很少放两人出门游玩和结交同龄人,他觉得两人现在都还小,还不到时候。
衡哥儿和许七郎这大半年里,日日不过是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