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勤政殿正殿西暖阁里,季衡看赵致礼要和皇帝说机要问题,他就赶紧去避了嫌,人到了外面去。
皇帝转了个眼就没有看到季衡了,他明白这是季衡故意避开了,愣了一下后就放开心,对赵致礼说,“你在江南,有查到杨钦治的消息吗?”
赵致礼道,“皇上发现被押进京的杨钦治是假的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微臣已经让人在江南一带查了,却没有什么消息,说不得他在之前就被护着出海了。”
皇帝皱眉道,“斩草不除根,总会有麻烦的。”
赵致礼眼神也沉了一下,“只能慢慢再找了。只是,皇上,吴王和世子都已死,留下了个杨钦治,料想他也翻不起什么浪。在他身上花太多人力物力倒是不值。”
皇帝点了一下头,“君卿也是这个意思。现下朝廷中事情还多着呢,这事就先按下。”
他说到这里,就又对赵致礼笑起来,“那江南一带之前依附吴王的富商巨贾,事情处理好了吗。派去的赵之翰,和季大人一起查处此事,现在季大人还没有回来。”
此事涉及到季衡的父亲,赵致礼虽然在以前一向是眼高于顶飞扬跋扈,心思却也细,他哪里不知道皇帝对季衡不一般,他虽然没把这个往爱慕这个词上去想,却也知道对待季家的事情,就该慎重些。
所以,他说道,“季大人老成持重,又做事老辣,行事果断,他一直在刑部做事,对大雍律法十分清楚,江南一带,之前依附过吴王的富商和官员,想来他都知道怎么办。”
皇帝道,“朕是十分看重季大人的,只是……”
说到这里,他就没说了,赵致礼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他其实在路上时就已经好好斟酌了此事,但至今没有一个完全之策,此时他也只好说道,“皇上,微臣在江南时,也看出来了,赵大人和季大人,是面和心不和。”
皇帝派了两个钦差处理江南一带的后续事情,吴王在江南经营多年,虽然这一仗打得很费钱,但他定然还有很多余钱的,毕竟,他当初可是想打进京城的,最后一个月就兵败了,即使军费,也还剩了不少;除了吴王这里,还有就是江南一带依附过吴王的官员和商贾,这些人,也都是要处置的,军队一直驻守江南,也是要处理好这后续事务。
这两个钦差,赵之翰是阁臣,而且是老臣,据皇帝所查,他在之前并没有接受吴王的收买,一向是兢兢业业,却又并不太出头;季大人季道恭,则是个实干派,而且妻子有份大嫁妆,倒不至于见钱眼开,而且,他自己也该知道,办好了此次的事情,他回京就会得到加官进爵的封赏,应该会大公无私地好好办这事。而且,赵大人和季大人,面上虽然平和,私底下却有些芥蒂,两人不至于同流合污一起欺瞒皇帝。
杨钦显是将一切都算好了后才定下的钦差,他觉得这是万无一失的,但是,事情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办得顺利。
杨钦显虽然是皇帝,但一惯是穷,所以眼巴巴想着季大人从江南搜刮银钱回来充实他的内库和朝廷的府库,季大人倒是送了一些银钱回来了,却远远没有小皇帝想的那么多,而且,赵大人又发回密函,说季大人有徇私之举。
皇帝是不想季大人犯错的,因为他是季衡的父亲,而且,他的确是非常需要仰仗他,但是,季大人要是真的徇私枉法,他也不能完全不往心里去,只是暂时先将此事压下罢了。
皇帝道,“等季大人回了京,看他如何对朕交代,也就是了。”
按下此事,皇帝又问起赵致礼其他事情来,两人一聊,就是一两个时辰,季衡看两人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他本在等,后来一想,也就不等了,同值守的柳升说:“我想赵世子刚回来,皇上同他定然要彻夜长谈的,我留在这里也无事,就先回去了,要是皇上问起,你就帮忙说一声。”
柳升现在是皇帝跟前最受信任的大太监,已经升任了麒麟殿大总管,而且是皇帝的随身总管大太监,风头一时无两,不过他倒是很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并没有就骄矜起来,特别是在季衡跟前时,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笑呵呵的,因为他深知皇帝待季衡非常不一般。
柳升恭恭敬敬地说,“那奴婢去叫宫轿来送季公子您出宫吧。皇上那里,奴婢会好好回复的。”
季衡对他笑着摆摆手,“不必了,我走出去就行了,正好也想走走。”
柳升道,“这天冷,看样子是要下雪,季公子您身子骨可不好,皇上一直交代奴才们不能让您受冷,奴婢可不敢放您走出去。”
季衡有点错愕,最后只好接受了柳升的盛情,乘坐了宫轿出宫。
宫轿走的是丹凤门,丹凤门是大臣们走得最多的门,路上遇到李阁老带着两个大臣去找皇帝上奏紧要事情,看到宫轿迎面而来,因为正好是在宫道上,宫道不是特别宽,李阁老同另外两位大人不得不让路,李阁老作为首辅,即使是太后的凤舆,遇到他,也是要停一下的,没想到季衡乘坐的宫轿直接就要从他旁边走过。
李大人作为首辅这么多年,一直掌管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人还是太后,没想到现在却要给人让路,对方还坦然受之了,李阁老的心里该怎么想?
季衡坐在轿子里,是根本就不知道刚才李大人给他让了路,而引路的小太监,是新提上来的,根本就不认识李阁老,刚才走路又没有特别注意,他倒是侧身给几位大人行了礼,然后就走了。
季衡在宫门口下了轿子,他是个十分知事的人,亲自给了引路小太监和轿夫们辛苦的赏银,这时候,一个轿夫才轻声说了一声,“季公子,方才在宫道上,奴才似乎是看到了李阁老李大人。”
季衡愣了一下,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他看向引路的小太监,小太监脸则是一白,“的确是有经过几个大人,奴婢是新被调上来,之前没见过李大人,所以不识,这可怎么办。”
季衡不知这引路太监到底是故意,还是真是无意,只好说道,“如此,的确是我无礼了,之后自当给李大人赔罪,这不关你们的事,不用担心。”
他说完,也就出宫去了,季衡到了宫外的马车驿,他家的马车在这里等他,坐在马车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下次进宫,的确还是得带了抱琴一起,至少不会再出这次这样的事情。
季衡这边走了,那边李大人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沉得厉害。
跟着他的一个大人就说,“这轿子里坐的是谁,竟然如此无礼。”
另一个大人说,“要说,我就猜是季府的那个长公子。”
他说完,又讥讽地笑了一下。
李大人没有发表看法,继续往前走,到勤政殿前,那个大人真就问了一个值守的小太监,“方才乘轿出宫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