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种种,以及……现在魂灵游散,漂浮不定的模样。
他真的,快要消失了。
白敏中仿若经历一场奇谲梦境,醒过来伸手去触碰,收回手却只有掌心的一片凉。
风似乎大了一些,檐下的铜风铃声音支离破碎,越发急促起来。
青竹似乎强撑着精神,唇角却还是带着微微笑意:“将册子取出来罢。”
“要做什么……”白敏中几乎是颤着声音问他。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自私地借着这散魄,养着自己的独立意志,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他缓缓说完,停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若继续这样飘着,我会连同这散魄一起消失……那样,他也将永远魂魄不全。我不想那样。”
“不管怎样做,独立意志……都会消失……”白敏中喃喃自语着,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是这样。”青竹脸上仍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说完这句已是很吃力,不由闭了闭眼:“我急着找你,因为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再次睁眼时,视线落在白敏中怀中的铁盒子上:“打开罢,求你了。”
白敏中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本册子从铁盒中取出来,那铁盒中还有其他几本书,以及一支短炭笔。
“我曾经教过你的符还记得吗?画那个就好了。”
白敏中手握着笔,回想起青竹教她画符的情形,觉得那仿若是很多年前的事。他在她的生活中,已经不知不觉走得那样远了吗?
白敏中垂下眼,手握着炭笔,却迟迟不知如何下手。
青竹看看她,忽道:“等一等……”
白敏中陡然抬起头。
青竹凝神望了她许久,末了才努力微笑道:“能闭上眼么?”
白敏中心里乱得很,全然不知青竹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青竹靠她近了些,认认真真看着,似乎想将这张脸印进记忆深处。
他的手顺着她额头移至唇角,末了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虽然知道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自己亦同样无法感知这其中触碰,但这是留在他心中的秘密。尽管不知这些记忆与秘密到底会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眼下他却还是忍不住奢求能留下一些。
白敏中先是感受到脸上一阵凉,末了却又出奇地察觉到一丝春风般的和煦暖意。她倏地睁开眼,见青竹离她这样近,又见他逐渐地不受控地慢慢散开,伸手去抓,只得一手的空,这才霍然醒过神,握紧炭笔在册子上颤抖着地画完了那符。
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抬头看眼前已经支离破碎如烟般的散魄,竟一时间难过得直不起身。
该散去的终究是散去了,该回去的也应是回去了。
院子里除她以外再无旁人,抬眼看天,也只是瞧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仿若没有边际。
唯有手里的册子,依旧冷硬又兀傲地存在着。
她从来没有用这个册子毁掉过什么,但刚刚她用它送走了曾经胜过友人、陪伴过她许多孤独时光的青竹。
她失魂落魄地拎着那本册子往外走,一路上阴风愈盛,仿若要将人刮倒。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已是泪眼模糊。海姬消失的时候,她为人世间的灰飞烟灭难受过。存在过的记忆能敌得过灰飞烟灭的虚无吗?她至今无解。
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白敏中走出门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一直守在门口心急如焚的秦笛,这会儿见她这样出来,直接吓了个半死,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白、白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里头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话才刚问出口,还未来得及迎上前去扶住脚步虚浮的白敏中,却见巷子拐角处疾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大步走到白敏中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转眼便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我在这里。”那人轻拍白敏中后背,声音熟悉又低哑,带着温暖人心从容不迫的力量。
秦笛骤然回过神,盯着那人的背影,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我似乎觉得我的影帝地位更稳了,你们觉得呢?
☆、60六零
秦笛这一声“叔叔”,却并未引起那两人的主意。
白敏中还沉浸在先前的难过之中,对周围一切感知迟钝,张谏之更是无暇理会。
此时白敏中浑身冰凉,因为暂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决堤。张谏之轻抚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待她抽泣声渐小,这才抬手轻揉了揉她头顶,柔声道:“都过去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世上存有青竹记忆的——并非只有你孤零零一人。
可靠的真心的记忆,也许可以敌过虚无。
张谏之松开手,小声道:“先回去罢。”
白敏中最终缓回神,抬手擦擦眼泪瞥了一眼角落里惊讶无比的秦笛,可能是不大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张谏之的关系,也不想解释,遂也没上前与秦笛搭话,只将册子收进了怀里,压得更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谏之。
张谏之带着她走到巷口拐角处,让她上了马车,拖了毯子给她裹好,低头从藤条箱里取了一只瓶罐子出来,倒了颗糖递给她。
白敏中的情绪稳了许多,这才偏过头来问张谏之:“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张谏之眼眸暗了一暗,回道:“遵循直觉走到了这儿。”
白敏中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都过去了”,这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青竹的消失了吗?那只散魄眼下是回到他身上了么?
白敏中看了看他的脸色。虽还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可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就在刚才,这张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淡,直至散开消亡,眼下看到他好好地坐在这里,白敏中才尝到了一丝命运捉弄的诡秘意味。
好似方才那一切都只是梦境,这会儿才重新跌回现实之中。
她望着张谏之许久,脑中思绪已是万千。
马车一路行至张宅,门刚打开,诸葛便窜了出来,盯住下了车的白敏中道:“白姑娘白姑娘,你没有事罢?担心死我了,我刚刚有很糟的预感啊……”她着急地抱着白敏中的胳膊左看看又瞅瞅,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傻,这才大舒一口气,紧紧抱住她:“白姑娘你没事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