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含含糊糊的,吐词都不是很清楚。
张谏之轻应了一声,说:“是啊,只有它们在。”
这句话中的无奈又岂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无奈?他抬手轻揉揉她脑袋,视线却忽然偏至一旁,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蔡琼。
蔡琼这会儿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想来地府的人也一直在穷追不舍。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神情中有百感交集的意味,想对他曾经效力过追随过的人说声恭喜,可又因为如今立场上的一些问题而没有办法说得出口。
他也只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白敏中偏过头去看门口时,他已然走了。
本来安静的夜晚,对于白敏中和张谏之而言,吵闹得令人头疼。
张谏之替她揉揉太阳穴,又给她喂了一些水,俯身问她:“想去睡觉了吗?”
白敏中本闭着眼睛,这会儿睁开瞧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便靠在了他胸口。
张谏之将她抱起来,身后立即跟上来一堆孤魂野鬼。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白敏中缩在他怀中,似乎睡着了。
张谏之刚进屋,便发现那些孤魂野鬼都散去了。他再低头一看,才察觉这屋子的不同寻常之处,想来是白子彦在这里动过手脚——即便自己已不在人世,也还守护着继续活在这人世的人。
他抱着白敏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才将她抱回床榻上,轻手轻脚地替她脱掉鞋子,不急不忙仔仔细细地脱掉这一身繁复的衣裳,给她换上干净中衣,这才轻舒一口气,在她身侧躺下来。
白敏中立时靠了过来,偎着他老实地闭眼睡着。
她睡得沉沉,张谏之这晚却很难入睡。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月光,他低头看她的睡颜,安安静静的,很乖巧的模样,呼吸平稳,似乎是放宽了心的轻松状态。
他之前也看过她的睡颜,都与这不同,这是完全信赖依靠对方的放松姿态,而非之前一直有的戒备模样。
他轻吻了吻她额头,小丫头却无知无觉地将手滑进了他的中衣内,以更亲近的姿势抱着他,手温热热的,却让人心中发酸。
这一夜难眠,能说都只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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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时白敏中还未等天大亮便爬了起来,早早地去给程苇杭问安。程苇杭却只丢给她一本帖子,话说得冷冰冰的:“好好练字,那么好的资质全给你浪费了。”
白敏中笑嘻嘻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谏之,将字帖揣进了怀里,似乎很是珍惜的样子。她不可能一直在祖母这里待着,故而也格外珍惜起与祖母相处的每时每刻来。
吃完早饭白敏中便缠着祖母说一些旧事,自己也会相应地说一些以前在家的事。关于父亲是怎样的人,她能絮絮叨叨说上很久,可心里对他仍旧只有模糊的印象……毕竟,走得太早了。
白家的人几乎没有长命的,这也是白敏中最初时最担心的部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能看到那些,且向旁人泄露了天机,所以才会折寿……
于是自己一开始便避开了这行,努力装作看不到那些,以寻常人的姿态活着,但愿自己能活得久一些。
可眼下看来,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张谏之眸子里偶尔闪过的隐忧她并非看不到,他彻夜未眠她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些都给她带来不好的预感。
那只瓶子里的秘密,有关她的生死吗?
毕竟除了生死之外,这世上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悲喜的大事。
她偏头看向热闹的庭院,愣了会儿神,却又笑着望向程苇杭,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就在程苇杭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略略吓到时,东海府的码头正热闹得一塌糊涂。
先前去往海国的船队,回航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那啥,公公今晚喝多了说不定写岔了什么你们不要理他
☆、79
诸葛康提着个包袱孤零零地站在码头上,然脸上的神情却看不出有多失落,反倒是有抵乡的喜悦之情。她兴冲冲离开了码头,趁着天色好赶紧去了一趟霍府。
霍京恰好要出门,被她撞了个满怀。
小丫头搂着包袱笑嘻嘻地站着,两颗小虎牙露出来:“霍姐姐我饿了。”
霍京拿她没办法,又只好将出门计划推后,转回去嘱咐管事准备些吃的。霍京带她回书房,不经意问道:“那位理少爷没有与你一道回来么?”
诸葛康吊儿郎当地回道:“没有,他还有些事情要做完,且我估摸着他不会再回东海了。”
“所以你就先回来了?”
诸葛康捧起茶杯就喝,也不管茶冷茶热,应付地回道:“恩,我看不惯就回来了。”
霍京拧眉:“看不惯?”
那边侍女已送了热好的饭菜来,诸葛康笑着接过来还与侍女道了声谢,握起筷子就埋头吃起来,狼吞虎咽了好几口,这才抬头对霍京道:“他家很复杂,而且对自己生母复仇什么的,诸事都很乱的样子。”
霍京忽想起理身上的毒来。生母不想看到他活在这世上,以这样的方式消耗他的生命,换作谁都难接受罢。
她给诸葛康倒了些茶水:“你起初要去的时候,都没有问过他这些么?”
诸葛康埋头吃着,眼都未抬,夹过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回道:“他不爱说多余的话,我也很识趣地没有细问,是去了才知道的。”
霍京搁下茶盏:“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挖出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富贵家族里总有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人与事,其实也算不得稀奇。起初我觉着很能理解他,后来渐渐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了。”诸葛康说着说着有些气馁地搁下筷子,望着餐盘上的一碗汤叹了口气:“人都会这样吗?心中想好一条路,满心壮志地踏上去,开始的时候因为完成了某些部分感到喜悦兴奋,之后就渐渐地……不知道这条路的最终走向了。”
“会的罢。”霍京听她这难得的感慨,也能猜到她这短短时日内遭遇过多少事情,又问道:“他就任由你随船队回来了?”
“这个……我只是提了一下想回来的意思,他就安排了。”诸葛康说完这句有些沉默,还记得那日她与理提起这事的情形。
当时理坐在她对面不急不忙地切一条烤熟的鱼,听她这么随口一提,竟放下了手里的刀子,从软垫上起身,直接转过了身出门去书房,留了个背影给她,说的是:“你回去也好。”
那几日他自己也糟透了,照亮前路的灯似乎已经熄灭,一些委屈旧事虽被慢慢揭开,一些对象虽得到了报应,可他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感。灰暗的状态之下,理也并不想让诸葛康留在这浑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