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华思忖有顷,拱手道:“君上圣明!”
“小华呀,”惠文公抬头望着他,“眼下大争,不在一城一池,而在天下英才。孙子是大才,要把他弄过来,可也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庞涓会生疑心。你此番回来,好好歇几日,暂不去大梁了。”
“君上要臣弟做什么?”
“去一趟邯郸。”
“去邯郸?”
“对,去接张子。”
“张仪?”公子华圆睁两眼,不无惊讶地望着他。
“嗯,”惠文公点点头,敛起笑容,“上大夫前几日捎信,说是欲在邯郸等候张子,迟几日回来。寡人当时还在纳闷儿,这阵儿明白了。你方才说得也是,不防一万,只防万一。你走一趟邯郸,配合上大夫,务必将张仪毫发无损带回来。”
“臣弟领旨!”
贾舍人载着张仪夫妇晓行夜宿四十余日,于一日午后赶至邯郸。
刚进南门,有人伸手拦车,递予舍人一封书函。舍人看过,纳入袖中,吩咐那人道:“你可告诉你家主子,在下送过客人,马上就到。”
见那人走开,贾舍人转对张仪,轻叹一声:“唉,生意上的事,真是烦人,尚未到家,就有人守在此地,就如算准了似的。”
张仪亦笑一声,表示理解。
舍人扬鞭催马,不消一时,赶至丰云客栈。店家见是舍人,赶忙迎出。舍人指张仪两口子介绍道:“这是张子,苏相国的朋友,这是张子夫人,从楚国来,暂在贵店安身,劳烦店家了。”
店家笑容可掬,拱手道:“贾先生放心,张子是贵客,在下一定小心伺候。”转对张仪、香女,躬身深深一揖,“小店简陋,张子、夫人若不嫌弃,就请选套房舍。”
张仪、香女回过礼,跟店家、舍人一道走进店去。
店家引他们走过大厅,来到后院,在一扇门前停下,推门揖道:“张子、夫人,请看这进院子,可称意否?”
张仪一看,好家伙,真是气派非凡,宽敞明朗,两进宅子,六个房间,装饰奢华,家具一应俱全。香女急道:“店家,这进院子大了些,能否换套小的?”
店家迟疑一下,目视贾舍人。
舍人未及答话,张仪摆摆手,呵呵笑道:“不大,不大,就这儿了。”
店家转对小二,大声叫道:“小二,客人住甲院,拿行李来!”
一路下来,香女已是添置不少日用,整出两个包囊。小二远远答应一声,从车上卸下,一手提一只,直走过来。
安置已毕,贾舍人转对张仪、香女拱手道:“张子、嫂夫人,下面有苏相国在,在下也算放心了。在下有点生意急欲处置,不多陪了。”
张仪、香女一齐还礼:“谢贾兄了。”
张仪、香女送贾舍人出店,与他依依惜别,返回店中。
一进院子,香女就“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对张仪说道:“夫君,已经没钱了,如何能住这进院子?”
“袋里不是有吗?”
香女拿出钱袋,摊开来一看,里面只有几枚铜板,一枚金币也没有。香女屈指算道:“靳大人共赠十金,付医家谢礼一金,让小二买药一金,小二返回时,送谢礼二金,余下几金,路上用了。”
张仪微微皱眉:“你再寻一寻,看有否漏掉的?”
香女苦笑一下,半是抱怨道:“一路上,贾先生那么有钱,也还知道节俭,我们身上没钱,花起来却是手大,能余这点,已是不易了。”
张仪沉思有顷,扑哧一笑:“夫人放心,店家眼下还不知道我们是穷光蛋,在这儿暂挨几日,待见过苏秦,莫说这点小钱,纵使百金,也不算什么。”
“嗯嗯。”想到苏秦,香女连连点头,温顺地依靠过来。
翌日晨起,香女早早起床,洗梳已毕,拿出舍人在韩国郑都为张仪置办的新衣冠,让张仪穿上。张仪对镜观赏有顷,转对香女,笑道:“合身不?”
“嗯。”香女伸手拉拉肩胛处,满意地点头。
“我这凤凰落架,虽说跌得一身泥,架子也不能倒,”张仪呵呵笑出几声,耸耸肩,将昨夜已经写好的名帖揣入袖中,冲香女扬扬手,拉起长腔,“走喽!”
香女倚在门上,脉脉含情地望着他走向过厅。香女正欲回身,忽见张仪又拐回来,便迎上道:“夫君,忘掉什么了?”
“没忘什么。”张仪挠挠头皮,多少有些尴尬,“忽然想起一事,仪与苏秦同窗数载,玩笑开得多了。待会儿见到他,他必请仪吃酒,也一定陪仪前来客栈探视,或会与仪同榻而眠呢。若是见到你,知你是……是仪内人,定会打趣一番,让人尴尬。”
香女一怔:“夫君之意是——”
“仪是说,”张仪略顿一下,“待他来时,就称你是吴国香公主,此番赴赵,碰巧与仪同行——”
不待他说完,香女扑哧一笑:“夫君,莫说这些了。这样子拐来绕去,听起来也够烦的。待苏兄来时,夫君就说,香女是奴婢兼护卫,随身侍奉夫君的,不就得了。”
“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香女咯咯笑道,“实际就是嘛。”
张仪呵呵笑笑,一身轻松地走出客栈。
他早探知这日并不上朝,因而也不着急,悠悠哉哉地晃到相国府,也就是此前的奉阳君府。
许是张仪起得过早,相国府的红漆大门依然关闭。张仪走至门外的石狮子边,将一只脚踩在雄狮的石屁股上,扎下架子一边等候,一边盘算待会儿见到苏秦时,该如何说话。总而言之,断不能让他瞧扁了。
不消多久,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一人拿着扫把出门,正欲扫地,猛见张仪将脚踩在石狮子上,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敢踩相府狮子?”
就要见到苏秦了,张仪的气色原本不错,吃此一喝,倒是来气了,斜他一眼,素性将脚在狮子屁股上连踹几下,嘻嘻笑道:“踩了,你要怎样?”
那人也不答话,飞跑回去,不一会儿,涌出几个人,齐朝张仪拢来。
张仪眼珠儿一转,忖道,若是与下人动粗,待会儿见到苏秦,倒也不雅,于是放下腿脚,微微抱拳,嘻嘻又笑几声:“你们几人,这是来迎客呀!去去去,迎客也还轮不上你们,叫你家主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