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曲子的推进,眼见《茨冈》的旋律开始变得轻快,钢琴手也开始弹奏流畅欢乐的前奏……
大家都在期待着《茨冈》的第一个高潮。
但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吉普赛人欢快奔放的音乐。
传入耳膜的,是魔幻的、灵动的、充满生命力的旋律。熟悉而充满张力的音节,接连不断地从裴诗的指尖流出。
别说其他人,就连夏娜的心跳都不由随着这段音乐加快了速度。
——帕格尼尼的《la campanella》!!
先用《茨冈》唤醒大家对古典音乐的怀念,再用华丽的姿态展示出那个时代最伟大小提琴家——她最擅长的帕格尼尼!
她几近完美的演奏技巧,已经完全填补了只有一个钢琴手伴奏的缺憾。
在场有很多人只是冲着夏柯两家名号来的,并不懂古典音乐,但已为她如梦似幻的演奏方式折服。
连听这些曲子到耳朵生茧的韩悦悦,都惊讶到了目不转睛的程度。
她一向不喜欢古典乐,可是……
裴诗的演奏速度太快,转变也太快。
当家还陶醉在帕格尼尼燃烧一般的音乐中,她已迅速转回了《茨冈》后期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左手拨弦片段中。
然后她停下来,让裴曲弹洒脱地伴奏,她再加入。
沉重却充满张力的独曲,在钢琴规律的伴奏下,却像是任性的火精灵一样,一阵凌乱地拉奏中忽然停顿。
她握住琴弓,重重地用右手食指拨了一下弦!
她迅速地换回擦弦演奏,曲风继续毫无变化地凌乱进行。
可是,那一下拨弦却扰乱了听众们的心。
旁边一直在和儿子发短信的周太太,竟然都忘记了手里还拿着手机,自言自语道:“妈呀,我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另一位贵妇也喃喃道:“这女孩的手简直不像人类的手。”
可是,《茨冈》却以未完成的姿态刹了车。
若说之前观众还有心情点评,到最后一首曲子的时候,就都已再说不出话。
一段宁静忧伤的片段,配上了一根弦长长的颤音结尾……
这是巴洛克音乐最充满传奇色彩的曲子,来自于小提琴家塔蒂尼的一个梦。
塔蒂尼性格叛逆,荒废了学业,又和红衣主教的女儿鬼混,最后被父亲与主教驱逐,躲到了修道院里避难。一个晚上,他梦到了魔鬼在他的身边奏乐,便诞生出了这首带着邪气宗教意味的小提琴曲——《魔鬼的颤音》。
前奏过后,裴诗直接演奏了这首曲子的精华所在,第三乐章。她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那个时期短促、激烈而极尽奢华的风格。
像是大浪淘沙中的碎贝冲上海岸,像是月光下淹没了孤城的风雪,像是世纪战争前被战士吹响的号角!每一个音调都直直地撞在人的心房,让人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完全停止呼吸!
韩悦悦不曾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怦怦乱跳,随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曲调而浑身紧绷,紧紧握住双手。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现代音乐确实已是艺术历史的冬季,万物死亡。
可是,冬季过后,往往很快是春暖花开。
深蓝色的乐曲末尾,令人想起了蒙特利松林的蝴蝶树。
大片的蓝色蝴蝶一如飞蛾扑火,覆盖了所有的枝干,像是要将树的躯干侵蚀一般,散发着临近死亡的美丽。
终于,她微笑着结束了最后一个音节,唇如烈焰,静静地面对着台下诡异的死寂。
夏娜微微张口,谈不上是惊慌,还是恐惧。只像是庞大的暗影,在某一个死寂的夜,将她整个人一口一口吃下去,直至尸骨无存。
夏承司靠在座椅上,抱着双臂,冷漠地看着台上的女子,半边深邃的脸孔没入黑暗中。
十多秒后,场内才爆发出如雷轰顶的掌声。
裴诗的小提琴,任何乐器都无法取代,就连有乐团合奏的钢琴也不可以。
只是,演奏台中央站着的,好像早已不再是裴诗。
她的阴影顺着丝质的黑裙延伸而出,在舞台的灯光下凝固,漆黑而纤长,就仿佛占领了她空壳肉体的魔鬼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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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娜音乐厅的首次音乐会完美落幕!
各大报社、杂志社、新闻记者们纷纷涌入了大厦外沿,采访这一日前来参加表演的各路著名音乐家和乐团们。当然,由mori隆重推出的双胞胎姐弟也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有了裴诗的光环,不要说是其他新人,就连裴曲的伴奏就显得黯淡了很多。
可是,她却是最不甩记者账的。
夏娜花了很长的心思才把自己调整回正常的状态,摆出各种姿势让记者们拍照。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正在高傲地展示着自己华贵的羽毛。可是看见裴诗的背影,她身体僵了起码四五秒,别人提问她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穿着贵气的黑裙、细腰不盈一握的女子。
裴诗在一群森川组成员的护送下,和裴曲一起从旋转门里走出来,冷冷地挡掉了所有簇拥上来的记者,并用手臂护着脸色发白、身体发抖的裴曲,目不斜视地从正在接受采访的夏娜面前身边走过。
直到柯泽连外套都没穿好,追着裴诗而去。
夏娜脑中大约有十几秒的空白,然后也推开记者跟了上去。
“裴小姐,请等等。”柯泽叫住了裴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