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马甲的父亲对马甲很冷漠,仿佛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了生活上的照顾,感情上并无任何的交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年后他父亲失踪。
马甲说,他的父亲回来之后,就孤单地待在老屋,什么地方都不去。不过临失踪前,他父亲到大学找过他,但是什么都没说。父子俩就在校外的餐馆里吃了顿饭。
当时,除了对父亲突然的造访感到奇怪,马甲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将是他和父亲最后一次相聚。
“你能回想起,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他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吗?”我问马甲。
“没有……”马甲过了一会儿,才打字过来,“我刚想起来了,他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他走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我打字问道,“衣着奇怪吗?我的意思是,是否穿着很正统或是气质非凡的人?”
屏幕安静很久,马甲应该在电脑那头仔细回想。
“我想起来了,两个人之中,有个女的,那个女的很漂亮。”
看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马甲绝对是个男人。但随即我笑不出来了。
马甲又打了一句话:“那个漂亮女人三十多岁,是个外国人,白种人,她是金色头发。”
“难道是你父亲在远洋集团工作,漂洋过海的时候认识了外国朋友?”
“应该是的。”
“她是不是你父亲在国外的情人,你父亲和那个女人出国定居了?”
“绝对不是。”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父亲再次离开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说来听听。”
“我父亲走后,来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他们都在暗中打探我,但从来没有直接找过我,跟我交谈。之后两个月,我到长航武汉分局去领取父亲的工资,可是被告知,我已经成年,没必要领取工资了。”
“这个理由不成立。”我打字过去:“这是你父亲的工资,并不是你的抚养费。”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发的工资加起来不算少,钱都存到银行,就算是我大学毕业不去工作,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就没有坚持。”
我在电脑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打字过去:“也许我说了你不高兴。你父亲可能从事一个很特殊的职业……”
马甲没有打字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马甲回话了:“其实我当年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你父亲有可能是个间谍。而且,很可能……叛变了。”
“不会的,我父亲绝不会叛逃,你不了解我的父亲,你不了解我的家庭。”
“你自己也说过,你并不了解你的父亲。”
“我父亲绝不是这种人,他当年在越南,潜入到敌人后方,一个人悄悄地干掉敌方一个通信班,用通讯工具,报出越军指挥所的位置。”
“就像‘黑豹突击队’那样,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是吗?”
“是的,我父亲作报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在我老家,很多人都还对我父亲的事迹津津乐道。”
“你自己并没有听你父亲说过?”
“是的。”
“他回来后,八年时间里,都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没讲过他的任何事情。”
我也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才打字回复:“你父亲在远洋集团上班,怎么会由武汉长航局发工资?据我所知,它们虽然都是水上运输单位,可并不属于一个系统。”
“我说过,我父亲很多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
“那再说给我听听。”
“这个我说不好。”马甲打字过来,“你有机会和我见面了,就知道了。”
“希望有机会。”
“你来了,我请你吃饭,好好喝一顿。”
“好的。”
回国后,我被公司安排在后方上班,暂时没有到工地上。我经常把马甲发的那段数字弄出来看,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和马甲聊天,都是关于世界观的话题,讨论的都是宗教和哲学上的问题。如果公司不派我出差,我和他也许就是永远在网上聊天,再也没机会知道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情。可是这个世界总有巧合发生,我刚巧需要到武汉去给公司采购一点东西,于是临行前,和马甲联系上了。他非常高兴,和我约在武汉大学门口碰面。
我要去办事的地方刚好是在中南路,离武汉大学并不算远。于是我匆匆办完了公事,就到武汉大学门口等他。
到了约定时间,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子,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老蛇?”
我点头。“马甲?”
他开着他的别克车载我到了他的家。他家是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楼,附近都是这种小楼,在一个很大院子里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老干部的家属楼。
“这房子算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平反后,政府重新分给我的房子。”马甲边说话边用钥匙开门。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房间很干净,家具摆设也很齐整。
马甲不绕弯子,把我带到他的书房。上楼之前,他在楼梯旁边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可乐递给我。
我走进他的书房,里面有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摆着台电脑。他招呼我坐在电脑旁的一把椅子上,这时候我发现电脑桌上铺满了a4纸,纸上写满了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