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心疼的连连叹气,浣纱等人也是眉头深锁,待月则脸色煞白,看得如筝一阵阵腻烦,便挥挥手让她们散了。
第二日再请安时,如筝便看到如婳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瞟向自己的目光也带了些不屑的味道,当下心里冷然:竟然是连夜,便去回禀了呢……
十月初五,定远侯府嫡长女林如筝的及笄礼平平淡淡地办了,因着京师贵家对如筝之事甚嚣尘上的传言,这个及笄礼办得极为简单,但当如筝坐在席子上,任如诗为自己挽起头发,听着谢氏缓缓念出祝词,感受着大伯母和舅舅一家温和的目光时,却觉得今生这个及笄礼,比前世那个风光无限,却深藏着阴谋黑幕的及笄礼,好了太多太多……
午后,如筝得了老太君首肯,请了舅舅一家到自己院子闲坐,又拉了如柏作陪,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好不快意,说了一会儿,琳琅笑着拉如筝要进里间给她生辰礼物,如筝还道是什么女儿家的东西要避着崔侯和明轩,便笑着和她进了里间。
到了里间,琳琅却拉如筝坐在床上,先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苏家哥俩都给你送了回礼,是分别托哥哥带回来的,我琢磨着你肯定不想张扬,就带在身边了,现在给你,别出声。”
如筝心里一沉,才明白她拉自己进来的目的,点点头,又紧张地看看门外,琳琅看她做贼似得样子,偷偷笑了一下,才拿出两个差不多大的锦盒笑到:“你想要先看哪个?我觉得苏二的恐怕更入你的眼呢……”
如筝苦笑着摇摇头,又突然一挑眉毛:“表姐,你居然偷看。”
琳琅笑着“嘘”了一声:“东西是看了,信笺我可没敢偷看,放心……”
如筝瞪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苦着脸拿过留有苏百川字体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上好的木兰花白玉簪,如筝还记得,前世他就是最喜欢白玉兰,自己成亲后也舍了喜欢的梅花簪不用,而多用这种玉兰花簪子,当下心里一阵腻烦,随手把簪子撂倒床上,拿出底下厚厚的信笺读了起来。
粗略地看了一遍,如筝唇边便带了一丝冷笑,这封信大略就是两个意思,一是解释前次她遇险,苏百川未能追来之事,言语间还对苏有容追上之后的事情多有试探,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第二层意思就是告诉她,他还未对二人的婚事放弃,让如筝安心等他上门求亲。
琳琅看如筝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到:“怎的,苏二对你有什么误会么?”
如筝摇摇头,知道和她说不明白,敷衍了几句便拿起第二个锦盒,一打开,刚刚缠绕心中的郁闷之气便被冲散了很多,她爱惜地拿起盒子里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梅花簪,本是十分艳丽富贵气的红宝石和赤金,宽宽的簪身和做成梅花的样子的簪头却显得那么灵动和雅致,如筝笑眯眯地把簪子簪在头上,晃了晃头,梅花下短短的流苏便叮咚作响。
如筝拿起簪子下面压着的信笺打开,只是薄薄一张,她却前后读了三遍:
如筝世妹惠鉴:
惊恐忧思无益,谨慎亦须安然,当知苦尽后甘来,月落而日升之理。愚兄一言与世妹共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望世妹惜身,养性,万事莫急莫躁。
容
这一封,说信不信的信笺,字字句句都似乎是戳中了如筝的心思,令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又落下泪来。
她这样又哭又笑,看的琳琅一阵害怕:“筝儿,你……”
如筝抬头看看琳琅,尴尬地拭去泪水:“表姐,我无事……”
琳琅摇摇头,凝眉说道:“不对,筝儿,你有事,你很有事!”她指指床上的玉簪,又指指她头上的梅花簪:“筝儿,你到底想清楚没有,自己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你需得明白,若是你和苏子澈的亲事成了,苏子渊就是你的小叔,我看你看他信时,脸上的表情是大大的不对劲啊!”
她一席话,点醒了梦中人,如筝苦笑着点点头,收起了信笺:“表姐,你说的对。”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着窗外被寒风吹得簌簌抖动的庭树:
“苏府的亲事,并不是我想要的,若是由得我自己选,苏家两个兄弟,我谁也不想沾上一点关系,苏世兄的青眼,我无福消受也避之不及,三世兄于我……只是恩人,我欠他的也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琳琅看着如筝纤瘦孤单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得起身说道:“你也不要太难过,苏家毕竟还是这京师高门第一家,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我先出去看看,你赶紧擦擦泪痕,也出来吧。”
如筝点点头,坐在妆台前,看着头上的红宝石簪,又差点落泪,她轻轻摘下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着,却突然发现簪头似乎有些松了,她握紧那朵红梅,试探着一用力,一阵细微的嗡鸣响过,她手里陡然多出了一把细细的短锥!
如筝一惊,簪子差点脱手,好容易稳下心神,才看明白那宽宽的簪身竟然是钢锥的鞘!
如筝惊奇地赏玩着这个精巧的簪子,或者说是……兵刃,才明白苏有容那句共勉之语的深意,这样一个精巧又不显眼的东西带在头上,若是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形……
想到这里,如筝不由得感动于苏有容的心思和心意,心中的酸楚却更甚,她如何不知自己对他早已不是感恩和欣赏那么简单,但那又如何呢?且不说如今自己正和苏百川议亲,即使是可以自己选,她今生又怎能再回到前世埋骨的修罗场,更何况,那里还有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苏百川!
她将簪子插回鞘里,妥善的收进自己的妆匣,又将那短笺读了几遍,默默记在心里,连同苏百川的礼物和信一起埋在衣箱的最底层,才整整衣装,重新扬起笑容出了里间。
晚间,如筝梳洗了,散着头发坐在琴案前,轻轻抚上琴尾那入木三分的端丽字体,轻抹慢勾,她又奏出一曲《梅花》,琴音却哀婉酸涩,令人伤怀。
80远谪(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月中,下了一场小雪,渐渐也有了冬天的味道了。
及笄礼过后,苏家并没有像原先说的那样马上来提亲,侯府上下明里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是议论纷纷,压也压不住。
沁园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如筝却并不大在意,眼下这样平静的态势,才是她最想要的,但她也知道,这不过只是暴雨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利用这几日清静的时间,如筝细细归拢了一下这段时日来的收获和教训,每日里忙着感觉不出什么,但已到了夜里,她总是忍不住取出那支红梅簪子,或是痴痴地坐在琴案前,黯然伤神。
幸而张叔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多少冲散了些沉郁:几经交涉,张叔终于向那国子监朱姓子弟的家人探出了虞妈妈之子和他家联系之事,还知道了那家人多了个心眼儿,当时偷偷留下了当时虞妈妈亲笔所书的欠条,令人模仿笔体做了假的糊弄过去,只是如今尚未下定决心出面作证,仍然在试探,如筝欣喜非常,令让张叔密切关注,继续拉拢。
这一日请安回来,外面起了北风,如筝令浣纱升了炭火,自约了如诗如书在屋里打络子聊天,一条方胜结还没打好,秋雁便进来福身说到:“小姐,外院传出话来,侯爷请您到东书房议事。”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颤,手上的络子便拽歪了,索性放下,勉强冲姐妹们笑了一下:“你们且坐着,我去去就回。”
如书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叫了声:“姐姐。”却又被如诗压下:
“筝儿,无论如何,不要和二叔起了争执,如今你可不能任性啊!”她略带隐忧地看看如筝。
如筝点点头:“姐姐放心,我懂的。”
天寒地冻地,夏鱼便去二门上传了小轿将如筝送到东书房院门前,如筝自下了轿迎着寒风走入书房内,冲正握着一卷书的林侯福□:“父亲,我来了。”
林侯抬眼看看她,将手中书卷一扔:“孽障,跪下!”
如筝心里一惊,不知自己又有何处碍了父亲的眼,却也无法,赶紧屈膝跪下,心里琢磨着近日来的事情,却毫无头绪。
她尚未想完,林侯居高临下地冷冷说道:“我问你,被掳那日情形,到底是如何?你给我细细讲来!”
林侯一言出口,如筝心里便是一沉,那日的事情她早已经说的很清楚,现在想想,也并无破绽,今日林侯旧事重提……她脑子里飞速的转着心思,突然想到那日在华英阁之事,当下定定心神,缓缓开口说到:“父亲,那日之事女儿已经禀报过亲长,既然父亲要女儿细细回禀,必然女儿有何处回禀的令父亲觉得不尽不详的,请父亲示下,女儿必定仔细回想,详尽回禀。”
看她举止沉稳,言语得当,林侯的语气才稍微放缓了些:“便将赵氏夫妇如何救了你,你与那贼人是否有接触,细细禀了!”
如筝心里一叹:果然是如此,她定了定神,脸上现出悲戚的神色慢慢开口说道:“父亲缘何有此一问?女儿夙承庭训,虽不敏,但也知女儿家名节最重,莫说是与那贼人有何接触,即使是被那贼看了容貌去,女儿也没脸再回来见父亲了!”她心里冷笑,眼角却垂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