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水绿袄裙的清丽女子正面带微笑地朝沈太君的方向颔首施礼,没等沈太君开口,她便又接着道:“进城时就听说璧君回来了,当日她出嫁我未能过来,现如今路过济南,便忍不住上门来叨扰一番了。”
沈太君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很温和:“难为雷姑娘这么念着我这孙女了,不过她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呢。”
“璧君刚生完孩子,多休息休息也好。”雷纯从善如流地应道,应完了才转向一旁的叶孤城,“这位……想必就是叶城主吧?”
叶孤城只听她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绝对是沈璧君招架不住的那种,但听她语气似乎又同沈璧君极为熟稔,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雷堂主。”他朝雷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
这样冷淡的反应着实叫雷纯一愣,但愣过之后又瞬间笑了起来。
那笑容看着温柔可亲极了,仿佛她是真的十分愉快一般,但对比她毫无半丝笑意的眼神,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放在往日,再如何不简单,叶孤城都不会对她有半点在意,但现在他却做不到这般事不关己了,毕竟不论怎么看,他都觉得雷纯此来绝非想念沈璧君又正巧路过济南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在简单的寒暄过后,雷纯就状似无意地问沈太君可有听说徐夫人之后铸造的那柄宝刀,现已在入关的路上了。
“宝刀?”沈太君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承认也没否认,“可是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割鹿刀?”
“正是它。”雷纯道,“传闻它是徐鲁子大师一生的心血,这两个月来,江湖中更是起了谁能夺得割鹿刀谁便能成为武林第一的说法。”
“再好的刀,到了用不了它的人手里,也是没有用处的。”沈太君不以为然,“何况为一柄刀争个你死我活,也委实太难看了一些。”
她这两句话乍一听是后一句更难听些,但对于雷纯来说,其实第一句才最是刺耳。
她因身体缘故不能习武执兵,自然觉得沈太君说的那句用不了是在讽刺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气,但还是勉力压制了下来。
割鹿刀的种种传言虽然她也不怎么信,但架不住江湖上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自从上个月查到护送割鹿刀的人里还有神侯府的冷血之后,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神侯府一直以来都是站在王小石那边的,若让他们得了割鹿刀,就意味着六分半堂要输金风细雨楼一筹。
这让她无法接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走一趟济南,将沈家庄的势力拉拢过来才是。
但沈太君老归老,脑袋可不糊涂,先前就一直拒绝得委婉极了,让她有力无处使,想暗示沈璧君帮忙吧,沈璧君又总是一副“这些事我管不了”的态度,叫她毫无办法。
后来沈璧君嫁去南海,她就更没有时常上门来的借口了。
想到这里,雷纯就觉得这件事真是万般棘手。
叶孤城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但也多少猜出了她的目的。
割鹿刀的事铁手上次也同他提过,只是当时他并未多做在意罢了,毕竟再厉害的刀,对他这个剑客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在这不动声色地打量雷纯的时候,雷纯其实也在注意他。
当初雷纯听说沈璧君嫁了白云城主的时候其实还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虽然叶孤城在中原武林的声名也十分响亮,更有许多见过他的人盛赞他风姿卓绝宛若天人,但在雷纯看来,一个远居海外的剑客仍是绝非良配。
而且他看上了沈璧君,足以证明他的眼光也不过尔尔罢了。
沈璧君除了长得美还有什么长处么?
是以在见到叶孤城本人之前,雷纯对他其实还有些不屑。
但这份不屑却在真正见到他之时直接消弭于无形了,她自认眼界很高,但对着叶孤城的这番风貌气度,也得同意传言中的那句风姿卓绝宛若天人,是一点都没错的。
再想到他还曾在紫禁之巅与人决战过,心里对他的评价自然上升不少。
倘若沈太君真的这般油盐不进的话,试试从她这个孙女婿身上下手似乎也未尝不可?
这样想着,她又重新笑了起来。
就在她准备再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声响。
是在采月的帮助下总算从床上艰难爬起的沈璧君撑着倦意过来了。
天地良心她本来是很困的,可刚进这院子就听到下人们在讲雷纯来了的事,顿时清醒了三分。
这也就算了,进了素云堂大门之后,她居然看见雷纯正坐在那朝叶孤城笑!
更重要的是!叶孤城他!也在看着雷纯!
沈璧君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雷纯有她好看吗?!他有必要看得这么目不转睛吗?!
好气啊,气得连本来想在雷纯面前好好维持的淑女做派都直接不维持了,径直大步走了过去往他身旁一坐。
“不是说很累么?多睡会儿也无妨的。”沈太君看她泛着青色的眼底,有点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先朝沈太君笑了笑,然后又转向雷纯道:“我这不是听说有人来看我嘛,卧房不出多失礼呀。”
这话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雷纯听着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在她印象里,沈璧君应该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啊?
然而不管心里转过多少想法,在面上雷纯还是立刻堆出了笑意,轻启朱唇道:“咱们之间就不用讲究这个了,何况我也不是立刻就走,难道还愁见不着你么?”
沈璧君:???
什么,不是立刻就走你还要呆多久?!
这位姑娘,这都腊月二十五了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干脆在沈家庄过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