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顾适听到周边女人们发出的暗暗惊呼,他一下子慌了神,这男人搞什么,难道还嫌丢脸的不够?他握紧了酒杯,强做镇定道:“荣少,你别开玩笑了。”
荣思城眉峰一扬,又是一派俊美非凡,他道:“我为什么跟你开玩笑,你有跳过华尔兹吗?没有也没关系,今天可以试一试,来,我教你。”
闲言碎语从耳际渐渐弥漫开,透过灯火辉煌的人群,顾适看到方才那位共舞的林家小姐正提着白纱裙,面露尴尬的站在舞池中央,想必是没料到一曲终了,王子也跑了。
顾适只觉得荒唐,他失笑地问:“荣少,麻烦你开玩笑也请有个度数,这种场合………”他扫了眼四周,摇了摇头,讽笑道:“请问你是跳男步还是女步呢?我可不会跳女步啊,荣少,你想被人当女人看吗?”
荣思城略怔,不过一会便大笑起来,他眉目英俊,笑起来如银河星辰璀璨夺目,他微微一欠身,微笑道:“如果是顾先生,那么荣某跳女步也乐意,请吧。”
这倒是顾适万万没料到的,从前冷傲淡漠的荣思城竟有一天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顿时没了主意,怔怔然时,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来,“荣少,能否赏脸陪我跳一支舞?”
转眼望去,这盛装妩媚的女人竟是常家二小姐——常丽。
她眼波流转,穿着低胸晚礼服款款而来,还没等荣思城做答,便娇柔地伸出纤纤玉手,“荣少,大家世交一场,说起来,这么多年,你还从来没有请我跳过一支舞呢,今天不但是你父亲的六十大寿,也是我的生日,荣少,这个面子你可不能不给啊。”
说着,凤眼轻瞥一眼顾适,红唇微翘中透着些许薄嘲,顾适暗自失笑,这女人,来的真是时候,也好,省得自己尴尬,他就势道:“既然是常二小姐的生日,荣少还是陪她跳一曲吧,我还想跟周教授聊几句,你们请。”
荣思城蓦地拉住他,十指紧握,冷凝道:“你不许离开这座宅子,稍后我就去找你。”
顾适淡笑着轻轻松开他的手,“知道了,没荣少的车,我也回不去。”
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灯光不远处站着的白衣美少年,常凡正举着高脚杯,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顾适轻笑,这男孩子,就这么怕荣少被自己抢走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不主动表白呢,还是因为本就是枚家族棋子,对荣少的感情自己也分不清是真爱还是假意了?
懒得再去多想,顾适径直走到周教授那里,周教授身边已围了几个富家子弟,其中不泛国外留学归来的高等生,高大挺拔的陈行深在里头如同鹤立鸡群,他微侧身瞥见顾适到来,眸子又是一亮,但很快便转为寻常温和色,扭头对周教授微微笑道:“周老师,你看谁来了。”
周宁正被几个富二代缠的不胜其烦,见顾适走过来,眼睛一亮,忙招手道:“是小顾啊,来来来,好一些时间没见你了,过来好好聊聊。”
顾适举杯轻轻碰了碰周教授的陶瓷茶杯,打趣道:“周老师真有意思,大家喝香槟你喝茶,这杯子好像还是我送的吧,呵呵,你还真是走到哪带到哪啊!”
“是啊,周老师还就喜欢你送的东西,我上回送他景德镇的青蓝瓷杯他都不用,说只能看不中用,还是你送的实在些,搞得我也太没面子了,周老师,你敢说你没偏心小顾?”陈行深故做委屈地笑着问。
“哪里哪里,你们送的东西我都喜欢,不过行深啊,你送的太金贵了,要是我年纪大了不小心打破了,那可对不住你了。”周教授连连解释。
“呃,原来周老师是嫌我的东西不值钱?”顾适趁势调侃他。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杯子虽不好看,但中用,中用,用来泡茶正好。”周宁教授被他讽得有些尴尬,还忙不迭地端起来喝上一大口,赞道:“是好茶好茶,呃不,这杯子也不错,不错。”
顾适与陈行深相视一眼,均不约而同地呵呵笑起来,陈行深倾身贴近他耳边,道:“没想到你这么会逗周老师,难怪他会肯来捧荣老爷的场。”
气息拂在耳边温温的,有种暖味的意味,顾适不觉撤开些距离,微笑道:“是荣老爷的面子大,我不过是牵个线罢了。”他沉吟片刻,又抬眼望着陈行深道:“刚才的事谢谢你。”
陈行深浓眉一挑,问:“谢我什么?”
顾适真诚地望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道:“谢谢你一直帮助我,陈少,我们会是很好朋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都帮助自己太多,学校里大气塞给自己的饭卡,来家里慰问母亲时强留下的钞票,还有今世一直默默承担和忍受自己所遭的困厄,医院里替自己受的一巴掌,雪地中独立深凝的身影,顾适知道他的心意,但,他终究还是属于繁花似锦的富贵圈子,与自己到底不是一条轨道。
明天即将告别,顾适想不到跟这人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一声意味深长的感谢,希望能了却这场不该有的缘。
陈行深静静地凝着他,唇边浅弧起一道极淡的微笑,他们之间相距不过方寸,可却有种遥遥相望的疏离横在彼此间,过了许久,他举杯轻轻触碰一下顾适的高脚杯,温声道:“对,我们一直会是很好的朋友,无论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别忘了。”
顾适再度欠了欠身,礼数到位地点了点头,轻啜一口冰酒,转身离开。
举着杯中酒边饮边走,他只想把剩下的时间安静地消耗掉,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大宅侧后方的小花园内,四周树柏错综复杂,偶听一两声积雪落枝的声响,脚下小路弯弯曲曲,干净得不粘一层雪,显然是清扫过。
顾适仰头对着深邃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已经空了的高脚杯轻轻放在花圃石台上,正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会时,突然听见花园深处传来些声响,他疑惑地站直身子,别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在这地方偷情相会吧?
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悄悄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花草丛中幽幽地传来,“荣哥……”
顾适蓦地一顿,鬼使神差中,他的脚步竟沿着迂回小路轻轻走进去,没多久,隔着深深的树丛,他看到一座错峰林立的假山,小池雪水汩汩,堆着积雪的枝头下,两个身影伫立在那里。
黑色华贵西装的男人俊秀挺拔,他背着身,双手插着裤袋凝目远眺,不需多认,顾适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荣思城,而他的身后,是一身如雪般洁白西装的常凡,他微低着头,秀气可爱的脸蛋被雪夜月光映出微微绯红,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藏的深深的,唇角紧抿,似在挣扎着,犹豫着什么。
大均是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荣思城微微转过身,英秀的两道眉毛轻扬,刚要开口时,突然常凡一个前倾,紧紧拥抱住他,这一刻,顾适和荣思城都同时吃惊的怔住了。
曼妙的圆舞曲还在大宅天空上悠悠回荡,参加寿宴的宾客喧哗依旧,在这样的日子里,谁曾想到避静后花园里,被外边无数名门?秀倾慕的荣大少爷竟会于常家新执行副总裁常凡紧紧相拥?
顾适怔怔地望着那两人,突然感到手指有些发冷,他低下头,闭了闭眼,夜风吹过发顶,让他有些许清醒,自嘲地笑了笑,这又关自己什么事?是真爱也好,阴谋也罢,与他都没关系。
他转身想离开,可这时候,只见风中传来常凡清润又带着沙哑的声音,“荣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学生了?”
原本想离去的脚步生生地被顿住,顾适捏紧拳头,没回头,可脚下的步子也半天动不得。
空气似乎传来荣思城淡淡的呼吸声,他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适心口不由一紧,屏气凝神地怔在原地不能动弹,少顷,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忍不住望向月下那两人。
常凡还是抱着荣思城,皎洁如霜的月光下,他仰起略带感伤的脸,深深凝着荣思城,“荣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玩吗?那时候,你经常带我躲在那座假山里,让我大姐二姐找了好久,而且每次都藏到天黑了都不出去,然后就带着我缩在假山吃着带在身上的零食,我记得,你每次都会把甜的留给我,自己只喝点水。”
荣思城轻轻推开他,唇角微微翘起,笑道:“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不过这跟小顾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荣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我心里都明白!”
荣思城微微轻震,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他问:“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你一直喜欢着我,荣哥,那身西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二姐跟我说清楚了,那衣服的尺寸,款式,还有内衬里的字母,都是因为我,对吗?”常凡说着,咬着下唇紧紧盯着他。
荣思城默默地望着他,神色幽暗,过了好久,才听他道:“那是过去的事了,凡凡,也许你适合更好的人…….”
“不!荣哥,你难道没有感觉吗?我对你…….”常凡抓着他的袖口迫切地又痛心地望着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后,道:“你记得那年英国的事吗?那年圣诞节,我一个人赶到英国为你过节,你为了避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住在窄小脏乱的贫民街里,那天晚上,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小雪,我知道你喜欢吃红烧鱼,就让大姐做了这道菜,为了给你送去,还被大姐骂,我一个人怀里揣着那盘包好的红烧鱼,冒着雪跑了几条街,就是为了送给你。”
荣思城默默听着,有些许动容,他按着常凡的肩膀,由衷地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可是凡凡,我觉得我们不一定合适。”
常凡怔怔地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慢慢往后撤了几步,目光移到别处,幽幽地说:“荣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对你…….”他闭上眼轻轻叹息一声,接着道:“我不敢对你说,在去英国留学之前,我跟你最后去了一趟春落山庄,那时你在松柏枝上挂着灯笼时,你知道吗?我多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其实如果当时你只要说一句,凡凡你不要走,我肯定会留下来。可是你没有说,一晚上只是不停地折着灯笼,挂着灯笼。”
他垂下头,雪白的西装被风吹的衣袂飘飘,语调有些哽咽,“荣哥,你知道我去了英国为什么两年都不回来吗?因为我希望你能来找我,只要你来了,我一定会跟着你,可是…….你没有,后来,我听二姐说,你要与林家千金订亲,我心里很着急,就想着早些回来,可是再后来又听二姐说,你居然包养了七八个小情儿,而且还亲自在她店里定制了一套西服,当我看来到设计图纸时,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为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