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人啊!活生生的江湖侠客,一时间,采薇心里把金庸书里那些男主角挨个比照了一遍,最后觉得这位木少侠谁也不像,又谁都像,有点博采众家之长而独树一帜的意思。
她正yy的起劲,不防被苏婆子扯了一把:“这丫头发什么呆呢,来客了,还不去倒茶。”转回头仔细问了经过才知道。
苏善长兄弟和刘大虎这一趟真真极为顺当,到了南边便商量着索性压一回宝,卖了带去的货物,所得银钱全买了那不值钱的茉莉花茶,装了整整一船,就赶着北上了。
到京的时候,正是十一月中,即便价格实在便宜,比那最下等的粗茶还要便宜许多,可茶棚一次也没多要,只买去了半挑子,说怕吃茶的客官不认,谁知不过三天就回头了,说客人都说香甜可口,吃了茶还非要买些家去,那半挑子两天就卖光了,生意倒是异常好,刚进了腊月,那一船茶就卖的丁点不剩,那些主顾还纷纷定了下一趟的货,定钱都交了。
货卖完了几个喜滋滋的便往家走,眼瞅着进了定兴县,却遇上一伙贼人,不是正巧遇上云大侠和木少侠,恐性命就丢在家门口了。
苏婆子急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这青天白日的,怎的竟会有贼人,难道就没了王法不成。”
云大侠捋了捋胡子道:“在外做生意最忌讳露财,实话说,我跟箫儿,是从京城一路跟着你们过来的,那伙人也不是寻常的盗贼,乃是几个专干杀人越货买卖的江湖人,就寻你们这样的买卖人下手,从南到北我跟萧儿追了他们小半年,那几个人在京城就盯上了你们,只是你们这一路都走的官道,进了定兴县,想是你们着急回家,赶了夜路,那几人才决定下手。”
这位云大侠倒是颇为可亲的人,虽是江湖人,身上却没什么江湖气,娓娓道来原委,苏善长几个才恍然大悟,也不禁暗暗捏了把汗,真是那句话,不是获救,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采薇提了茶壶进来,刘氏接过去,刚倒上茶,就见苏善学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头道:“求云大侠收了我当徒弟,教我些武艺拳脚,一能防身,二来也能护住家里老少的安生。”
这位云大侠还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年少时因一身功夫加上不羁的性情,得了个绰号云中客,真实的名字是唐秉,旧年幽州之乱的时候,曾效命军前,封过大将军的,后天下太平,便仍回归江湖,游历四方,徒弟也只收了一个,便是旁边的木箫,这么多年却没再动过收徒之念。
如今苏善学这一跪下来,唐秉还真动了心,当时因路上得遇上个故人,便耽搁了些时候,他们师徒赶到的时候,已有些晚,那几个人已经动起手来,按说那几个人是江湖人,下手狠戾,毫不留情,这三个人都是身上没功夫的庄稼汉,一动手,还不立刻交代了性命,哪知道就是这个苏善学,不知从哪儿弄了条大腿粗的木头,抡起来呼呼作响,倒把几个强盗逼退了一些,拖延了这半刻,待他们赶到,才救了命。
唐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虽是个最平常的庄稼汉,力气却大的出奇,若是得名师导引指正,或可有些成就,而且,这家看起来也是朴实纯善之家,便起了慈心道:“我的徒弟都要跟我四处游历,你若要当我的徒弟自然也不能破例,你上有慈母长兄,撇家舍业的跟我去了,便是我应了你,他们可愿意”
苏善学一听,站起来扭头便跪倒在苏婆子跟苏善长身前:“娘,大哥,你们就让我去吧!”黑黢黢的脸上一双大眼满含希冀,苏婆子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自是不舍,养到这么大,不就指望着娶媳妇儿生个孙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待要不准他去,素来知道这二小子是个实心眼子,又怕他憋闷的坏了。
正为难呢,却听大儿子道:“娘,这一趟过来,儿子跟大虎也商议了,不如就在咱们定兴县城里开个茶庄,每年只跑一趟南边,把货直接运过来,不拘哪儿的主顾,都来茶庄提货,风险便小了很多,善学既愿意学武艺,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几年,等学好了本事仍家来,娶媳妇儿过日子,岂不好。”
苏婆子抹了抹眼泪,知道她拦也拦不住,微微点点头,苏善学眼睛一亮,起身重又跪到唐秉跟前,喊了声:“师傅……”
唐秉倒是没想到这家人如此开通,想着多一个徒弟便多一个吧!说不得赶明也是萧儿的臂膀,笑着扶起他道:“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也没立什么门派,不用那些繁文缛节,只一点,你需谨记,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这是你师兄。”
苏善学深深一鞠躬,喊了声:“师兄。”苏采薇歪着脑袋看小叔这个新出炉的师兄,只见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只是眸中的凛冽之意减了些许,称了声:“师弟。”
苏采薇的光在他脸上转了又转,只见虽仍旧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真真漂亮,跟他飞入鬓角的剑眉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俊美,采薇琢磨,这是不是就是书里的凤目修眉……
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注视,木萧就是块木头都有感觉了,更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微微眯眼看过来,正和采薇对上。
木萧自幼习武,又跟着师傅游历天下,惩恶扬善,身上自然带着一股煞气,即便一张脸长得十分俊俏,敢这样跟他对视的人,也绝无仅有,更别提一个看上去才十来岁的小丫头,可她就是不闪不避,反而咧开嘴对他笑了笑,这一笑,木萧倒是不觉一愣。
只听师傅唐秉道:“既要跟我去,不定三五年也
不能回转,师傅便在这里等你三日,也全你母子兄弟之情。”
这样一来,唐秉跟木萧便在苏家住了下来,住在苏善学的南屋里,善学搬到了母亲房里。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一家,雪是停了,可西北风一刮,冷的地都要冻裂了,这样冷的天,一大早苏采薇还在被窝里,就听见窗户外头唰唰的声音,眼珠子转了转,一骨碌坐了起来,着急忙慌的往身上套衣裳。
明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还早呢,冷的紧,再睡会儿吧!”采薇摇摇小脑袋:“你听声音,南屋里的木头舞剑呢,我得去看看是个什么套路?”
苏明薇扑哧一声道:“他既是小叔的师兄,便是你我的长辈,木头木头的叫,提防娘听见数落你的不是。”
采薇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穿上鞋就跑了出去,穿过爹娘的屋子,刘氏正收拾被褥,一眼看见她,还没叫住她,已经早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刘氏摇头叹气,这丫头越发有些神怪。
苏采薇跑到院子里,果见木萧正在院里的空地上舞剑,一把剑寒光闪闪,舞将起来,身体跟着闪转腾挪宛若蛟龙出海,真是帅的天怒人怨。
苏采薇看的津津有味,木萧一趟剑法耍完,只瞄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的回南屋去了,一进屋就看见师父正看墙上的一副字,昨日进来已是掌灯时分,因此并未仔细瞧墙上挂的什么字,这会儿一看,即便木萧,也不禁微微有丝笑意露出来,不是什么诗词名句,只是一句最寻常的话,挂在这乡村土墙上,却颇得韵味:“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
☆、财迷心采薇随父进县城
木箫这时候并不知道,这幅字是出自那个没事儿就喜欢看着自己发呆的小丫头之手,事实上,这时期的采薇之于他,虽然有些古怪,却不过一个乡下小丫头罢了,后来看到师弟的家书,才恍然,当年那副颇有韵味的字,竟然就是这个小丫头写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腊月初十这日,苏善学背了个包袱,跟着唐秉和木萧走了,舅舅刘大虎也辞别姐夫一家,赶回家去过年。
正赶上县城里的大集,苏善长便想进城去走走,也是想着先去看看行情,年后就要把茶庄开起来。
要说这茶庄开在京城自是最好,可京城是天子脚下,不说那铺面值多少银钱,便是出的起这个钱,京城官面上地面上那些事儿也打点不起,又是没根儿没叶儿的外乡人,更没有个三亲六故的门路可寻,买卖若不好,竟等着赔银子了,若好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倒不如从近便的定兴县先开个铺子试试,若生意好,再慢慢寻北边的门路,若生意做起来,手里有了银子,门路也就不愁了。
打了这个主意,善长便跟苏婆子和刘氏商量,也想问问他娘,看看有没有什么老亲戚在城里的,他一提,苏婆子真就想起了一个:“说起来倒是有一门可走的亲戚。”苏善长忙问:“什么亲戚”
苏婆子叹口气道:“这门亲戚提起来,你大约也还记得些,你有个大表姑是跟咱们占着亲的,原先就住在邻村的庄子上,你小时和咱们家也有来有往,你可还记得?他家小子原跟你一般年纪。”
苏善长道:“娘一说,我倒是记起些影子,赶是她家有个大表姐,卖给城里富贵人家当丫头的那个大表姑?”
苏婆子点点头道:“就是她,那时候我们私下里还说,你这大表姐的命不济,那几年连年闹灾荒,丫头还顶不上个牲口的价钱,那些富贵人家也不拿着当人使唤,卖进去,不明不白死的多了去了,但能有口饭吃的人家,都不舍得卖了闺女去当丫头,哪想到你大表姐那么个脾性的人,竟是个心高有本事的,在那富贵人家当了几年丫头,倒是没怎样,且好吃好喝的养着,肉皮也细粉了,模样也俊了,后来被县衙的师爷给瞧上了,求了家去当了个二房,第二年上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这师爷正愁没后,这一来,乐得直摆了三天流水席,后来没过两年,师爷家的大房夫人不知怎的,得了个极重的症候,竟是撒手走了,那师爷便把你大表姐扶了正,成了正经的大房夫人,后来你表姑夫死了,家里没个顶梁的汉子,你大表姑便卖了房子地,带着儿子进城投奔她大闺女去了。”
说着,轻轻叹口气:“她跟咱们家虽然沾着亲,却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以前都是贫家小户的,来往走动着也还有些情面,后来人家富贵了,咱家也好去攀附,让人家知道了,说咱们攀高枝,一来二去也就生疏了,如今你既要去城里做买卖找铺面,不如登门去寻这个门路,却不能空着手去,寻常的东西也不见得能入她的眼,倒是你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些精细布料和茶叶,挑了好的带去些,或可有些体面,若她真念旧认下你,你便说我老了,这些年越发惦记这些老亲戚,嘱你来走动走动也就是了,不管怎样,这钟啊你得去撞一撞,万一要是撞响了,岂不省事。”
因有这个缘由,腊月十五这一日,天刚蒙蒙亮,苏善长便起来了,刚收拾好,还未出门就见里面小间的门一响,采薇走出来道:“爹,我跟你一起进城赶集去。”被她娘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街面上瞎跑什么,让人家笑话你。”
苏采薇瘪瘪嘴道:“娘,你看我,谁又瞧得出我是个丫头呢。”刘氏这才你发现,可不吗,这丫头这一年长得飞快,个头窜的,跟她姐明薇差不离高了,便拾不着明薇的旧衣裳,这丫头又是个淘气喜欢到处钻的性子,那些鲜亮的好衣裳做了,也等着年节时才给她穿,平时便把她小叔穿不着的那些半旧衣裳改了,给她磨着穿,穿破了也不心疼。
今儿穿的正是善学旧年间的一件青布棉袄,这丫头也不喜梳抓髻,只把头发归总到头顶扎起一个揪,用个青布头巾裹了,站在哪里,真就活脱脱一个小子,哪有半点丫头相。
苏善长笑着哄她:“你跟爹去做什么?集上乱的紧,有那专拐小孩去卖的坏人,回头拐了你去卖了换钱。”
苏采薇眼角抽了抽,心话儿自己看着有这么傻吗,眼珠子转了转,想着怎么也得琢磨个由头,让爹带着她进城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