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点点头:“嗯,我亲眼看着那一切发生,印象最深的是:血喷出来的时候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洒向空中,然后溅到地上。而且……后来我曾经梦到过那天的情况。”
搭档:“跟困扰你的噩梦不一样?”
中年男人:“不一样,这个不算是噩梦,只是在梦里重现我爸杀……她的时候,血喷到地上并没有停止,而是流向我。”
搭档:“嗯?怎么解释?”
中年男人:“就好像是血有着我妈的意志……而且我知道血的想法。”
搭档:“为什么这么说?”
中年男人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就是说,血是有情绪的,它热切地流向我站着的地方。在梦里,我能知道那是我妈舍不得我的表现……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古怪。”
搭档:“不,一点儿都不古怪,我能理解。”
中年男人:“嗯,反正就是那样。”
搭档:“那个梦后来再没有过?”
中年男人:“本来也没几次,大概从我30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搭档:“我注意到从你重现当时的场景到你梦见自己杀妻,中间有几年空白,这期间没有类似的梦吗?”
中年男人:“没有,那几年再正常不过了。”
搭档:“能描述一些你杀妻的噩梦吗?”
中年男人:“我说过的,我几乎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杀她……嗯……你是要我举几个例子吗?”
搭档点点头:“对。”
中年男人带着尴尬的表情挠了挠头:“说我印象最深的几次吧。有一次是我梦到自己勒死了她,然后拖到浴室里。我还记得当时浴室里铺满了装修用的那种厚塑料膜,把瓷砖和马桶还有洗手盆什么的都盖上了,但是在下水口的地方留了个洞。你能明白吧?在梦里我都设计好了一切,就等着实施杀人计划了。我用事先准备好的剔骨刀、钢锯,还有野外用的小斧头把她的尸体弄成一块一块的,大概有茶杯那么大,然后分别装进几十个小袋子里,准备带出门处理掉。这些全做好后,我把铺在浴室的塑料膜都收拾干净,浴室看上去就像是往常一样,很干净,除了下水道口有一点点血迹。”
搭档:“在梦里就是这么详细的?”
中年男人:“对。”
搭档:“还有吗?”
中年男人:“还有一次是梦到我把她闷死了,然后装进很大的塑料袋并放进一个旅行箱。在半夜的时候,我拎着箱子轻手轻脚地走楼梯去了车库,把旅行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开车去了郊外的一个地方,那里有我事先挖好的一个很深的坑。我把尸体从塑料袋子里拖出来,扔进坑去,还扔进去一些腐败的肉和发热剂,最后倒上了一桶水,再埋上……很详细,是吧?”
搭档皱着眉点了下头:“非常详细,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你把尸体直接掩埋,以及用腐烂的肉,还有发热剂、水,是为了加速尸体腐败?”
中年男人:“对,就是那样。”
搭档:“你在梦里做这些的时候,会感到恐惧吗?”
中年男人:“不,非常冷静,好像事先预谋了很久似的。”
搭档:“在现实中你考虑过这些吗?”
中年男人:“怎么可能,从来不。甚至醒来之后我会吓得一身冷汗,或者……想吐。”
搭档:“你的冷静和预谋其实只会在梦里才有,对吧?”
中年男人:“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会不会是我说的那样?我的基因中就有杀人的欲望?”
搭档:“目前看来,我不这么认为,你父亲杀你母亲并不是为了满足杀人欲望,是因事而起的冲动性犯罪。”
中年男人显得很紧张:“不怕你笑话,对那种梦我想过很多,难道说我和父亲都是被某种可怕的……什么东西……操控着,做了那一切?我是不是有问题?我……我……”
搭档:“你怕有一天你因为梦到太多次而真的这么做了,所以你才会来找我们。”
中年男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是的,就是这样。有一次在梦里杀完我老婆之后,我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表情,和30多年前我父亲当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搭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扬起眉。
我摇摇头,搭档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是今天没办法进行催眠,因为我把握不了重点,他表示赞同。
中年男人走后,搭档歪坐在书桌旁,把一只手和双腿都搭在桌上,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我靠在窗边看着搭档:“看上去很离奇,对吧?”
他轮流用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这世上不存在无解,只存在未知。”
我:“那,答案……”
搭档睁开眼:“答案……应该就在他心底。”
我:“嗯,我们开始吧。”
搭档微微点了一下头,眯着眼睛琢磨了好一阵儿才开口:“看不出暴力倾向。”
我:“一点儿都没有,他说到那些的时候没有一丝兴奋和冲动,只有恐惧。”
搭档舔了舔嘴唇:“你觉得像单纯的模仿么?”
我:“行为上的模仿?不像,过于还原了,理论上应该扭曲才对。”
“是啊……”说着,搭档叹了口气,“真奇怪,为什么他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心里的东西呢?”
我:“会不会真的是他太太有问题?”
搭档:“嗯?应该不会,假如真的是家庭问题,他很容易就找到原因了,也不会这么内疚,你注意到他内疚的表情了吧。所以我觉得他的家庭生活应该是平静并且令他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