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但我不会因此而要挟。”
老人:“你确定你有权利责问我吗?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大话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乳臭味干的毛孩子!”
搭档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如果我这么说的目的是想让您忏悔呢?”
老人怒目而视:“凭你?你没有这个资格!”
搭档耸了耸肩:“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对每一个人忏悔,不管他是谁,但是您无数次放过这个机会,对吗?包括现在。”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搭档。
搭档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您看,您这么大岁数跑到这里来倾诉,并且还为此付费,但到目前为止,我所听到的只有两个字:恐惧。并没有一丝忏悔,也没有哪怕一点点内疚。您为自己曾经所做过的感到不安,但那只是您明白了什么是代价,您的恐惧也因此而来。”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就目前来说,我没法明确地告诉您,是幻觉,或者不是幻觉。但我认为有一点儿您总结得非常好——梦和现实混淆在一起了,这个时候,是无路可逃的。至于天堂或者地狱,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存在,但我宁愿它们真的存在。”
老人站起身:“你不怕我用我的人脉让你滚出这行吗?”
搭档笑了:“穷凶极恶和残暴是我最鄙视的行为,因为在它们之下一定是软弱。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会从职业角度出发,给您一个我个人对这件事儿的看法。”
老人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搭档:“我认为,您是不会下地狱的。”
老人愣住了,抬起头看着搭档:“为什么?”
搭档:“您为什么要担心自己会下地狱呢?您已经在那里了啊。”
老人走后,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儿。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问搭档:“如果被迫不做这一行了,你会选择做什么?”
搭档头也没抬:“和这行有关的。”
我:“为什么?”
搭档:“因为它收入高。”
我忍不住笑了:“就是这个原因?因为钱?你不怕堕落?”
搭档放下书,抬起头:“不,因为我的确听到过天使的安魂曲。”
17 无罪的叹息
“那么,你从事律师这个行业多久了?”搭档停下笔,抬起头。
她歪着头略微想了想:“15年。”
搭档显得有些意外,因为她看上去很年轻,不到30岁的样子:“也就是说,从学校出来之后?”
她:“对,最开始是打杂,做助理,慢慢到自己接案子。”
搭档:“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为什么你最近会突然觉得做不下去了呢?”
她:“不知道,从去年起我就开始有那种想法。我觉得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嗯……就是说我对自己的职业突然没有了认同感。”
搭档:“不该存在?”
她点点头:“我为什么要替罪行辩护?”
搭档:“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吧?从古罗马时期起就有律师这个行业,它存在的意义在于为那些无罪,却被人误解的人辩护……”
她打断搭档:“我指的是,为什么要替罪行辩护?”
搭档:“你能够在法律做出裁决之前判断出你的当事人是否有罪。”
她:“实际上,你所说的就是一个逻辑极限。”
搭档:“嗯?我没听懂。”
她:“的确是应该依照律法来判断有罪与否,但律法本身是人制定出来的,它并不完善,所以假如有人钻了法律的漏洞,那么实际上有罪的人往往不会被惩罚。哪怕当事人真的触犯了法律,你也拿他没办法。而我所从事的职业,就负责找漏洞。我职业的意义已经偏离了初衷。”
搭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她:“也许你会劝我转行,但是除了精通律法外,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可是,这半年来由于心理上的问题,我一个案子也没接过,不是没有,而是我不想接。”
搭档:“所以你来找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正是这样。”
搭档:“好吧,不过在开始找问题前,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行?”他狡猾地拖延着话题,以避免心理上的本能抵触,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她略微停了一下,想了想后反问搭档:“你对法律了解多少?指广义的。”
搭档:“广义的?我认为那是游戏规则。”
她:“你说的没错,所以法律基本涉及了各个领域。它是一切社会行为的框架和标尺。”
搭档:“so?”
她微微一笑:“我的家庭环境是比较古板、严肃那种,父母在我面前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你很聪明,所以你一定听懂了。”
搭档:“呃……过奖了,你是想说因此你才会对法律感兴趣,因为你想看到框架之外。”
她:“是这样。我非常渴望了解到框架之外的一切,所以我当初在选择专业时,几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法律——因为那是整个社会的框架——只有站在边界,才能看到外面。”
搭档:“嗯,很奇妙的感觉,既不会跨出去,又能看到外面……不过,我想知道你真的没跨出过框架吗?”
她:“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