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侍卫先进了村子,去找村长商议如何安置他们这一批人。严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听着雨滴砸在车顶,生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片刻之后,那侍卫终于回来,严璟听见声音,干脆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如何?
村长说他们家今晚还有别的客人,只能空出一间屋子给我们,所以今晚只能留两个人保护王爷,其他人得去村里其他人家求宿。那侍卫回完,抬眼看了看严璟,似乎是怕他不愿,又劝慰道,不过那村长倒是个实在人,小人去看过了,他竟是把家里的正屋让了出来。虽然还比不上驿站,但,大概应该是这村里最好的了。
尽管有侍卫替严璟撑着伞,但是大雨滂沱,脆弱的纸伞根本无济于事,严璟身上还是很快湿了大半。但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比较新奇,严璟倒也不在意,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接了点雨水在掌心,而后道:有地方安歇总比在外面淋雨强得多。留两个人跟本王走,其他人直接去求宿吧。
一行人冒着大雨从安静的村落之中走过,而后各自散去,最终只剩下严璟带着两个侍卫来到村长家。在院门口,严璟的脚步稍微顿了顿,他身边的侍卫面带犹豫,只以为他是嫌弃这院落太过破旧,却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摸了摸树枝编就的柴扉,语带新奇:我倒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门还可以是这样的。
而后,便大步踩进了泥水之中,进到院子里。
村长并不知道这一行人的真正身份,只知道是来了贵客,已经热心地迎了出来,将严璟连着两个侍卫一起引进了一间屋子:公子快请进,外面雨下的这么大,这身上都淋透了。
严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晨起的时候,他换了一身白袍,此刻已经湿了大半,衣摆上沾着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回过头又瞧了瞧身后的两个侍卫,竟是比他还不及。可以想象若是他们执意往驿站行进,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困在半路。
这么想着,他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惨了。
严璟抬手朝着这村长长施一礼:今晚是我们叨扰了。而后抬起头,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朝着那村长露出了一个极尽和缓的笑。
方才在外面光线不清,此刻村长才看清严璟的面目,对上那个笑,直让他愣了愣神,半天才想起来回道:公子客气了客气了,这大雨天的谁也不想,咱们村子虽然小了点,但这位置离官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偶尔也还是会有赶不及去驿站来歇脚的路人,所以不用见外。这不,里间还有个小公子也带着随从来避雨,您正好进去与他一起喝点热茶,烤烤火,暖暖身子。
方才确实听说您家里还有客人,若是对方不介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村长边走边道:那小公子年纪不大,随和的很,并不介意。
那就好,严璟笑着应了,边走边打量着这间并不大的房子,虽然的确是有些破旧,但严璟心里却清楚,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的样子。
在外面瓢泼大雨的情况下,能找到这样的住处,自己已是十分的幸运。
然后当他踏入里间的时候,就恨不得立刻吞回这句话。严璟实在是不明白,不是说那位宣平侯因为醉酒耽误了行程,自己早了至少一日出发,那么请问,现在坐在里间矮榻上烤火的人是谁?
刚刚村长又说这人怎么来着?随和?严璟觉得自己的前额又痛了起来。
崔嵬看见严璟那一刻也十分的诧异,他以为那日围猎之后,他与这瑞王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先前的误会当着帝后二人与文武百官的面化解,让崔嵬多少松了口气。而且瞧着当时瑞王的表情,以后大概也不想再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而对崔嵬来说,这几次与瑞王打交道也实在是吃力的很,以后能保持一点距离也是一件好事。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这里碰见。
崔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从矮榻上起身,刚准备施礼,又看见一旁的村长在,正犹豫要如何开口,忽然看见严璟抬手捂住了前额,忍不住问道:瑞您是头痛吗?
他目光从严璟脸上转到他身上,这才发现这人大概是刚淋过雨,浑身上下都狼狈的很,连两颊的发丝都沾了雨水,全贴在脸上,而那张本就白皙精致的脸,此刻更显得惨白。
村长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忍不住道:二位先前是相识?
打过交道。严璟冷淡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装完全不认识,他目光在崔嵬脸上稍作停顿,别来无恙啊,李公子。
崔嵬:
又来了。
崔嵬向后退了一步,将矮榻让了出来,指了指前面的炭盆:瑞公子过来烤烤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他朝着那村长点了点头,我就先回房休息了,今日打扰您老人家了。
像崔嵬这种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少年总是很讨老人家的喜欢,村长立刻摆手:公子莫要客气,算不得什么事情。
严璟盯着崔嵬头顶的发旋,目光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终于在崔嵬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再次开口:李季公子。
崔嵬微微闭眼,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严璟,一双眼依旧明亮:公子还有事?
严璟抹去了鬓角还在向下低落的雨水,又扯了扯**的衣襟,而后才抬起头看向崔嵬:我只是想问,现在不过酉时,你这么早就要休息了,别不是之前的宿醉还没醒酒吧?
第二十二章
崔嵬没有想到严璟叫住自己居然是为了问这种问题。幸好他对这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倒也没有十分意外。只是拧着眉看了严璟一会,也没想好该怎么如何反驳。多少次与这人的交锋让崔嵬心中已经十分清楚,论起口舌之争,他永远都不会是瑞王的对手。
最后心思一转,干脆朝着严璟点了点头:公子淋了雨还是换身衣服早些歇息吧,在下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生怕走慢一步再被这人叫住,又问一些显而易见又莫名其妙的问题。
严璟盯着他仓皇离开的后脑勺,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噙着笑在矮榻上坐了下来,还十分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面前的炭盆烧的很旺,配着热茶,逐渐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半盏茶的功夫,老村长抱了一床厚厚的被褥回来,朝着严璟道:要说那位小公子实在是个好人,公子的属下方才来的时候,那小公子便主动提出来,将这间正屋让出来,给公子您住。这屋子看起来虽然破旧了些,但是确实是老朽家里最宽敞的一间了。
严璟心底微微讶异,面上却没有显露,他起身朝着老村长又行一礼:不管怎么说,今夜都实在是太劳烦老人家了。
老村长忙摆手:公子莫要再客气啦,我瞧着公子身上的衣服湿的厉害,还是抓紧换一身干爽的,省的着凉。老朽也要去帮着准备晚饭了,就不打扰公子了。公子待会换好了衣服,若不嫌老朽家里吃食简单,也可以过来一起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