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此时,帐门突然被人掀开,将正愣神的严璟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便看见了大步而入的符越,脸上那一丁点残存的温柔登时散去,唇角向上勾出一丝浅笑,看起来却颇为冷淡。
符越看见严璟也吓了一跳,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正认真洗着长发的崔嵬,又看了一眼严璟的表情,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开口道:我说今日军中整个氛围都不一样,原来是来了贵客。殿下到来还真是让我们整个大营蓬荜生辉。
严璟轻笑一声:阁下客气了。我也是今日闲来无事,四处逛逛,顺便探望一下阁下,还有您口中的那位不值一提的小校尉,李季。
第三十三章
符越面上的笑有短暂的凝滞, 但他毕竟不是崔嵬, 在应对这种事的时候要得心应手的多。他迅速调整了情绪, 朝着严璟微躬身:那事是我们做的不地道,我当时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并不是故意欺瞒。幸好殿下大人有大量, 原谅了我们。
原谅了你们?严璟轻哼了一声, 重音落到那个们上,似笑非笑,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就事论事。侯爷救过我的命, 我与他之间的误解也就一笔勾销, 至于阁下,我还是要先问您是哪位, 是不是也是军中一位小小校尉?
符越唇边的笑意有些保持不住, 心中忍不住思忖,那一日自己还真的没看错, 这瑞王还真的是个锱铢必较之人。
二人正僵持间,崔嵬总算洗好了长发, 他随手抓过一条干布巾, 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发梢上的水, 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帐门口的符越, 讶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符越:
他将呼之欲出的叹息咽了回去, 保持着礼貌朝着严璟先点了点头, 而后才道:我是有事情找你, 却没想到瑞王殿下在此,一时冒失。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看了严璟一眼,早知殿下今日到军中来,你也不用一大早就赶着让人将那外袍送到王府。好歹是自己亲手洗的,亲手奉还不是更显诚意?
严璟侧目朝着崔嵬看了一眼,重复道:亲手洗的?
符越想起那一日崔嵬在河边洗衣服的场景,唇边忍不住又漾出了笑:可不是。我们将军瞧着殿下那衣服不管是料子还是工艺都是上好的,担心手底下的人失了分寸把衣服洗坏了,便自己抱着那衣服到河边洗了一个晌午。不过要我说,这军中最有可能把那衣服洗坏的人其实就是我们将军,从小到大,他哪做过这种事情。
严璟闻言忍不住挑眉,目光偏转先是落在崔嵬手上,而后慢慢向上,停在他脸上,不知为何脑海中就出现了这少年抱着那件墨绿色的外袍坐在河边,有些无措却又十分认真搓洗的样子,或许当时面上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一张小脸微微皱起,就好像在跟谁较劲一样。
崔嵬抬起头,对上严璟看过来的视线,一时只觉得有些窘迫,抽了抽鼻子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干脆转向符越: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吗?是那姑娘你问出进展了?
符越先是看了严璟一眼,看出崔嵬在此事上并不避讳这人,才朝着崔嵬道:属下方才与那位姑娘聊了聊,确实问出了些东西,您要不要听一听?
崔嵬甩了甩头上的水,点头道:也好,你先回去等我,我稍后便到。
好。符越挑眉,视线扫量了一下崔嵬现在的样子,偏转目光看向严璟,殿下要不要与我一起先过去?
严璟掀起眼皮笑了一声,摇头道:还是不了吧,毕竟我连阁下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还是等你们将军一起更安全些。
崔嵬一面擦头发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二人的对话,闻言手里的动作不由顿住,朝着严璟脸上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似乎疏忽了什么,立刻道:是我忘了介绍,这位殿下先前见过,是我在军中的副将,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符越。
哦,原来是符将军。严璟朝着崔嵬笑了一下,目光转到符越脸上,其实我还想听听看符将军这次会编个什么名字呢,要我说,李季这个名字其实还可以,符将军不如叫李仲?
碍于这人的身份尊贵,符越深知自己不能拿他如何。有意回怼上几句,竟然觉得无法辩驳,符越终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崔嵬抬了抬手:将军,我先过去了,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便出了帐门。
崔嵬头上还滴着水,却也没顾得上擦,他见符越大步走了,回头小心翼翼地扫量了严璟的表情,颇感抱歉地问道:殿下是不是对那日我与符越欺瞒你一事仍然十分介怀?
严璟对上他那双眼立时否认:那日在村长家分别的时候,我已经说了,你我之间的所有误会皆已勾销,我虽然不是什么言出必行之人,但也不会再这事上食言,在这之后,我可还针对过你?况且,编名字骗我的不是符将军吗?说到这儿,他微微挑眉,总不会是你授意的吧?
崔嵬立刻摇头:崔嵬断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不就得了,与你无关,我又为何要与你计较?严璟轻轻笑了一下,至于符将军嘛,我只是瞧着他人有趣,有意结交而已。你瞧着我们二人的身量武艺,还怕我把他怎样吗?
崔嵬看了看他的表情,又回想起自今日再见面,这瑞王确实要和善了许多,再不似往日那般或是冷嘲热讽,或是阴阳怪气,便真的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他将干布巾扔到一边,顺手将方才没来得及穿的外袍拿过,边穿边道:其实符越那一日也是为了免生枝节,怕殿下您将此事怪到整个西北戍军头上,平白给两方增加矛盾,确实是没什么恶意的。您若是真的不介意,我便放心了。我与符越自小一起长大,可以向您保证,他确确实实是个很好的人。
确确实实是个很好的人。严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已经换好外袍,正对着铜镜整理自己长发的崔嵬,今日那外袍真的是你亲手洗的?
崔嵬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是不放心他们手下没分寸,把好好的衣服洗坏了。但自己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事儿其实还真不怎么容易。我洗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洗干净没有,殿下您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府里的下人再洗一次。
侯爷的手本是用来横剑杀敌,庇护河山的,给人洗外袍或许此生就这么一次了,我若还挑三拣四,也太狼心狗肺了吧?严璟站直了身,垂眸看向崔嵬,有劳侯爷了。
严璟如此认真反而让崔嵬更加不好意思,他急忙摆手:不过是一点小事,况且我做的又不好,殿下不必如此的。
嗯。严璟笑了一下,眉眼略微弯了弯,冲淡了他眉间的冷漠,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柔和了几分,他朝着崔嵬上下看了一眼,侯爷既然已经换好了衣服,那我们便走吧。
崔嵬从他那个和煦的笑容里回过神来,低头又理了理袖口,掀开帐门,将严璟先请出去,然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那红衣少女倒也算是个奇人,一个人进到这戍军大营也丝毫不见怯意,二人进到帐中的时候,她正坐在矮桌前,一面喝茶一面吃东西。符越坐在她对面,微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听见脚步声,少女抬起头来,朝着崔嵬二人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筷:多谢宣平侯招待,只是可惜,这么好吃的饭菜没有酒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