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听着他的口吻不由轻轻笑了一声:风寒而已,你没得过吗?
崔嵬拧着眉头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没有。
严璟一愣,不由摇头:你可真是话说了一般,又弯了唇,没有得过更好,我们将军就该是健健康康的。
崔嵬盘着腿坐在床榻上,目光紧紧锁着严璟,颇有几分无措,听说严璟病了,他便不假思索地来了,可是此刻待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丁点照顾人的经验,除了像现在这般眼巴巴地盯着人看,竟是一点的作用也没有,还真是有点泄气。
严璟端着汤碗刚喝了一口,回过视线就发现崔嵬的嘴角耷拉下来,看起来满脸的失落,便忍不住开口:怎么这副表情?他将汤碗朝着崔嵬面前送了送,送去的羊肉汤没喝到吗?
崔嵬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来得及,便宜符越了。他将膝盖支起,将脸压在上面,歪着头看着严璟,璟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严璟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少年方才竟是为了这件事而苦恼。他目光一瞬不离地落在崔嵬身上,看着他那张还有些青涩的脸庞,看着他原本束得规整却因为钻进被子里而变得凌乱的长发,看着他那双毫不掩饰其中的担忧的眼睛。严璟垂下眼帘,竟然真的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半天回道:那,陪我喝羊肉汤吧。
银平很快就又送了一碗汤进来,这一次入内的时候他小心地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将门推开,而后便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床榻边的崔嵬,在惊诧过后,银平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毕竟自打到云州以来,能够出入自家殿下房间的人还没有几个。
来来往往数次,他早就清楚这位时不时出现在府里的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宣平侯,更知道自家殿下偶尔外出也是到戍军大营去看望那位侯爷,也从侍卫那儿听说了当初返回云州的路上,他们与那侯爷之间的交集。
越是如此银平越是无法理解,明明这二人关系看起来好的不得了,那为何当日里自家殿下还偏要自己将传那样的流言出去?但是这种事从来不是他能过问的。
银平朝着二人恭恭敬敬地施礼,将汤碗放下,识趣的退了下去。
汤盅在火上温了大半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崔嵬原本因为担忧而消散的食欲此刻又生起了几分。严璟看见他的表情便已了然,端了汤碗递到他手边:本就是让人给你煮的,幸好你来的及时,还能赶上这一碗。
崔嵬想了想,从床榻上下去,将放在一旁的矮桌搬了上去,让严璟可以将汤碗放上,坐的更舒服一些,而后他站在床榻边犹豫了一下,目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将挂在一旁的严璟的外袍拿过,披到严璟身上,这才挨着严璟坐了下来。
严璟的目光一直跟着崔嵬,将他每一个举动都收入眼底,感觉心口变得软软的,好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他知道崔嵬在做什么,尽管明显看得出来,他并不擅长如此,但就像他不顾城门关闭,也要翻墙到府里而来一样,都是这少年人的心意。
直接而又炙热。
严璟觉得自己的风寒好像都被驱散了。他拿着汤勺在碗里搅和了几下,抬眼发现崔嵬的注意力也没有在汤上,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由好笑:怎么,汤不好喝吗?
崔嵬摇头,他端起汤碗,就像证明一般喝了一大口:好喝极了,我只是瞧着璟哥你好像并不喜欢。他抿了抿唇,璟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严璟喝了一小口汤,而后才缓缓道:染了风寒难免会没什么食欲,明日就好了。他看了崔嵬一眼,想了想道,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军中没有事吗?
符越答应替我巡营,还有几位将军在,没有关系。崔嵬回道。
这样啊,严璟的目光微微闪烁,那今日就宿在府里,等明日一早开了城门再回去吧?说到这儿,他又补充了一句,大晚上的就不要再去为难守城的将士们了。
宿在府里?崔嵬心底其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他看着严璟病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又有些犹豫,我这样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严璟将喝了几口的汤碗放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白日里我睡得太多,你留在这儿刚好陪我解闷,不好吗?
崔嵬看着那张总是让自己忍不住失神的脸,点了点头:好。
喝了大半的羊肉汤被端了下去,矮桌又重新回到了地上,少年人褪去外袍,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挨着严璟坐了下来,严璟的目光在他身上凝结,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被褥的纹路,而后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扯了另一张被子盖在崔嵬身上:就这样陪我说说话吧。
崔嵬点头,而后又犹豫:那说什么呢?
严璟弯了弯唇: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聊的?
有,崔嵬不假思索道,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聊。恨不得将自己每一日的饮食起居都讲给你听,但又怕你觉得无聊。
但事实上严璟并不会觉得无聊,他目光温柔的落在崔嵬身上,听着他讲白日里在校场上怎么在三招之内就将李将军制服,讲巡营的时候碰上了一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兔子差点被符越抓来烤了吃,但是最后被自己放走,讲阿姐前段时日来了信,再有一个月左右自己就真的要当舅舅了。
崔嵬其实并不擅长跟人聊天,但严璟可以明显地感觉的到,他正努力地想将一切都分享给自己,真诚且毫无保留的。
严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看少年的眉眼,良久,才缓缓道:北凉那里是不是快有动静了?
崔嵬点了点头:前两日我们便收到了密报,北凉的老汗王已经去世了,只不过那位新汗王将此消息暂时掩藏了起来,大概是准备掀起什么更大的动作,所以在事先得了都城圣上的应允之后,我与几位将军商议,这一次我们不等北凉的反应,改由我们先发制人。
话说到这里,崔嵬扭过头看了严璟一眼,低头咬了咬下唇:所以璟哥,过几日我就要出征了。
严璟微微闭了闭眼,手还按在自己心口,他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这样啊。
第四十六章
天将亮未亮, 启明星高悬天际,周遭仍是一片沉寂, 但西北戍军大营早已苏醒过来。所有人整装待发,只等主帅的一声令下,便一齐朝着西北进发。
崔嵬骑在马上, 一只手紧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之上,目光从三军将士身上扫过, 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朝着符越看了一眼,符越立刻会意,腰间长剑出鞘, 在晨曦间划出一道寒光,提声道:出发!
此去北凉,吉凶难料, 纵使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清楚, 这数万人最终能有多少可以囫囵而归无人可以预料, 不管你是一个普通的士卒, 还是这三军的主帅, 到了战场之上都是一样的前路未知。
但依旧无人退缩,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使命。因为他们知晓这一战关系到西北百姓今后的安宁, 关系到大魏的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