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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5)(2 / 2)

方才一战,多年以来风评极差的瑞王之杀伐决断给宿卫军造成极大震撼,以至于现在再看见严璟,仍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首领朝着严璟深深一揖,以表对方才一战的敬重,直起身时,看到的只有其背影,还有原本雪白披风上的遍布的血迹。

城墙之上的厮杀与争斗对皇城之中没有丝毫的影响,永寿宫一如两个时辰之前一般沉寂,以至于严璟站到殿门前之时,有刹那的恍惚,仿佛自己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阵幻觉。他面上有刹那的犹豫,而后将几乎被染红的披风解开,随手扔到长阶之上,才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崔峤仍端坐于龙榻之前,手里握着一样东西,低垂视线目光久久地凝结在上面,直到听见脚步声时才微微侧目,看见严璟身上的血污时一怔,随即道:结束了?

是,严璟将腰上的佩剑摘下,淡声回道,让他们伤了些元气,虽然并不能彻底解除眼前的困境,但是最起码今晚我们能睡一个好觉了。

崔峤看了他一会,微微笑了一下,眼底却有别样的情绪闪烁,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最终才轻轻抬手,将一样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递到严璟面前。

崔峤的神情让严璟的心莫名的一紧,就像感知到什么一般,他喉头微颤,下意识就将还染着血渍的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眼紧锁在崔峤面上,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涌上心间,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开口,这是什么?

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崔峤薄唇微启:战报。

严璟负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的握紧,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母后也知道,我对这种事并不擅长,战报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有给我看的必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崔峤微垂下眼帘,发出一声轻叹,伸出的手却十分坚定,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严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手,以及那封被托在掌心的战报,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他闭了闭眼,终于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指尖残留的血迹在那张单薄的纸上留下两道血红的指印,落到严璟眼里,格外的触目惊心,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过了袖口,想要将那指印抹去,但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崔峤扭过头去,轻声道:我先回昭阳宫了。

严璟没有回答,他握着那张纸,听着崔峤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又听见殿门缓缓关上,直到整个大殿只剩下他和一个人事不省的严承,他仍旧不敢将手里这封信打开。

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这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方才严琮的话已经说得十分的明显,若不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又怎么敢在此刻突然发难?

只是严璟不想相信,他的少年无坚不摧,强大而坚定,更重要的是,他答应过自己,又怎么可能食言?

方才提剑杀敌还兀自坚定的手在此刻轻颤,才终于将那张纸缓缓打开,明显在仓皇间而成的字迹映入眼帘。

因严琮而起的怒意,所有的杀伐决断,向死而生的勇气,在看见那几行字的时候全都化为乌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勉强压下的疲乏尽悉涌出,让严璟跌坐在地,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涌出眼眶,但严璟无暇顾及,他有些惶然地想,他要怎么办呢?

他曾经一无所有,对世事漠不关心,直到年初大漠之上与那少年相识,从此遍尝人间滋味。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面还藏着一句话,还没有对那少年说出口。

他曾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这无趣的一生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冀,却未料,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内忧外患同至,危急存亡之关头,从西北而归的只有这么一张薄薄的纸。

严璟不记得自己枯坐了多久,他手里仍旧攥着那封由西北而来,费劲周折才在现今被严防死守的状况下送进皇城的战报。

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因战马染疾,宣平侯率两千精兵奇袭北凉金威马场,入敌之圈套,虽浴血厮杀仍难以抗衡,伤亡惨重,主将宣平侯下落不明,尸骨无存。

大殿之中传来脚步声,崔峤去而复返,她站在严璟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道:殿下可还站的起来?

严璟一双眼底布满血丝,他抬起头与崔峤对视,那封信被他紧握在手里,他听见自己颤声问道:只是下落不明,对吗?

是,只是下落不明,未找到尸首,便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崔峤垂眸,缓缓道,但殿下也该清楚,阿嵬身为主帅,关系到军心之稳定,整个战局之走向,若不是真的也不会将这种消息传回。所以到了这种地步,殿下不妨做好最坏的准备,不管阿嵬

她的声音微顿,却仍旧坚持将后面的话说完:不管阿嵬究竟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战局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们便再也指望不上西北了。陛下的制衡之术,终将他反噬,这都城,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严璟心知崔峤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也清楚,这封战报上关系的并不仅仅是一人之生死,而是眼下所有的局势,西北折损了主帅,加之西南的动荡,都城彻底孤立无援,仅凭着这点宿卫军,是无法彻底击溃严琮及郑家的叛军的。

但严璟却提不起一丁点的气力,他将脸埋在膝上,将那张薄薄的纸贴在脸旁,他茫然的想,人生弹指一挥间,总归都是要死的,如果,恢复成往昔那般毫无指望的日子,或许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崔峤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发出一声轻笑,而后挨着他坐了下来,伸手从他手里将那张纸抽了出来,用指尖将上面的褶皱抚平,开口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阿嵬只有十五岁。

严璟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崔峤,并不清楚她因何在此时提及此事。崔峤不在意他的诧异,继续道:崔家到我父亲这一代本就只剩下他一人,他这一走,整个西北戍军就仿佛被抽走了支柱,连北凉人都清楚此事,趁机对云州城发难。敌军来势汹汹,西北戍军又失了主心骨,我在都城听闻消息,也以为这是天要亡我崔家,却没成想阿嵬会再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十五岁的少年将军率亲兵奇袭北凉大营,活捉敌方主帅,逼得北凉人不得不退兵,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云州城之危。

这事迹在大魏口口相传让人称颂,严璟更是牢记在心。

崔峤面上微微露出了一点浅笑,掩盖住其后的苦涩,她轻叹道:我这个弟弟,或许在许多事上都不怎么通透,却唯独,对自己的事一清二楚。他永远知道自己为何从戎,也永远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更知道在危及关头自己该做的事情,永远坚定,从不会茫然,这一点殿下不是清楚的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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