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殿下放心。
严璟缓缓地走出大殿,亲手将殿门关上,将外面所有的喧嚣尽悉隔绝,将安宁留给了身后的永宁殿。
与永宁殿相比,昭阳宫要多上几分人气,毕竟直至今日之前,崔峤一直住在这里,这殿中的许多物品还保持着晨间的样子,就好像屋主人只是短暂的离开一下,很快便会回来。
崔嵬亲自出了趟城,将崔峤的尸首带回了这里,入殓之后,灵柩停于昭阳宫正殿,与之并排停着的,是因为劫难一直未得到机会葬进皇陵的严承的棺椁。
帝后二人历经波折,最终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在一起。
严璟入殿之后,朝着两座棺椁先后行了礼,才缓缓站起身,望向了一直垂眸站在一旁的崔嵬。感知到他的视线,崔嵬抬起头来,朝着严璟轻轻笑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前的两座棺木:璟哥,我没事。他缓缓道,这是阿姐的选择,对她来说,也许已经是最想要的结局。
嗯,严璟轻声道,不过,即使如此,也总有人要付出一些代价。他转头看向方才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我要见的人带来了吗?
回殿下,已经带来了,正在殿外等您的吩咐。
既然来了,便带进来吧,严璟淡淡道,身为人子,总该先给父皇和母后行个礼。
崔嵬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璟哥?
严璟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既然回来了,我们兄弟之间总应该叙叙旧。
崔嵬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回过视线朝着崔峤的棺椁看了一眼:那我在这儿陪着你。
好。
说话间,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内,两个侍卫带着穿着破旧,面容憔悴,神色颓唐的严琮进到殿中,严璟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眸光微闪,最后居然勾出了一抹浅笑:二弟,别来无恙啊。
严琮整个人抖了一下,他恍然想起,上一次他们兄弟二人相见,一个被困于城中,一个在城外势在必得,严璟也是如此轻笑着开口,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明明场景已经改变,局势也早不复当日,但似乎,不管如何,严璟总是更云淡风轻的那一个。
严琮抬起头,目光与严璟相对,从他心底生起了一分困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那位一无是处的兄长变成了这个强大而又自信的年轻男人,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看错了人?
严琮没有答话,严璟也全然不在意,他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的停留,察觉到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外袍上沾染着分明还新鲜的血迹,不由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跟着看了一眼,立时解释道:方才处理那位郑公子的时候,忘了二殿下就在隔壁,所以不小心溅到二殿下身上。
提到方才的事情,严琮突然就变得激动起来,他猛地向前两步,几乎冲到严璟面前:严璟!你好狠毒!二表弟又做错了什么,你明知一直以来他都是为我做事的,你要杀,便杀我,又何必如此折磨我舅父一家!
你舅父?严璟轻轻笑了一声,他回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棺椁,二弟,你亲父皇就躺在这里,于情于礼,你都应该先行个礼吧?
严琮这才发现在严璟身后的两座棺椁,面色立时大变,他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两座棺椁上扫过,最后发出一声轻笑: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母妃如了愿。
你错了,这不是我母妃,严璟缓缓道,就在两个时辰前,先皇后崔氏不甘被叛臣作为要挟大军的筹码,以身殉国了。
严琮怔了怔,最后发出一声不屑的笑:你倒是好心,看这意思,之后你也会让她与父皇一起合葬于皇陵。你难道不怕你母妃伤心吗?
这是父皇的选择,为人子的没有资格干涉。严璟轻声道,他心中没有旁人,又何必强求。若是真的有轮回转世的话,我母妃也该换个活法了。
严琮不知是不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许久之后,突然抬起头,望向严璟:他根本却从未将我们放在心里过,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若没有这些变故,将来这个天下,他也一定会留给那个女人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恨吗?
严璟歪了歪头,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而后摇了摇头: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落,自然也谈不上恨。
那你恨我吗?严琮突然道。
严璟看了他一会,轻笑着开口:恨不恨的,又有什么紧要呢,反正你心中也清楚,欺君谋反在先,弃城投降在后,于法于礼,今日我都不会留下你这条命。就像当日如果真的是你坐上这个位置,也不会留我活口一样。更何况,严璟发出一声轻叹,我母妃也算因你而死。
皇兄,严琮突然唤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如果你是我的话,未必不会像我这么选择。或许因为被陈启在牢里关了太久,严琮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颓唐之意,他缓缓地跪在地上,朝着严承的棺椁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头,而后抬眼看向严璟,只是我母妃是无辜的,她心里一直放着我父皇,只是那一日,她选择了我。
严璟垂眸看了他一会,朝着他身后的侍卫抬了抬下颌,那侍卫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细小的药瓶,递到严琮面前,严璟看了那药瓶一眼,微微闭了闭眼:看在当日城破之前,你将父皇的灵柩藏起来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第八十六章
在先后经历了先帝驾崩, 二皇子逼宫,西南康王谋反之后,皇城终于迎回了自己名正言顺的主人。
历经劫难, 百废待兴, 大大小小的事情摆在眼前, 又偏偏因为先前在朝中并无根基, 可信赖的人不多,许多事只能亲力亲为,这让过了二十年清闲日子的严璟深深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焦头烂额。
天气愈发地暖了起来, 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逐渐绽放出绿意, 高大的古树也开始吐露嫩芽, 严璟带着两个侍卫从旁路过, 哪怕在夜色之中,也能感受到盎然的春意, 方才听几位老臣讨论政务时所累积的烦躁消散了许多, 往泰宁殿走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先前因为陈启的有意放纵,皇城里许多的宫殿都被南越军所毁,尤其先帝所住的永寿宫更是付之一炬,就算没日没夜地重新修建,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更何况,严璟本也对永寿宫无意, 索性让人将泰宁殿收拾了一下, 直接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