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镜子还是骆窈买的,木框半人高,站得远些勉强能照全身。
她摘下围巾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手搭着纪亭衍换鞋,冲他皱了皱鼻子:“你先洗吧。”
纪亭衍这会儿理智回笼,也怕她刚才在外头吹风感冒:“先给你烧水,然后我去澡堂。”
春新路是居民区,街道办附近就有一间澡堂子,街坊四邻经常结伴去搓澡,每人每次五分钱,比在家烧煤方便。
骆窈一开始对澡堂别扭得很,非得跑回家洗,后来忙起来就顾不上了,被舍友拉着半推半就洗了几次,到后来也习惯了。
不过习惯是一回事儿,讲究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再说这附近可都是门对门的邻居,碰上她这么个脸生的肯定得问上几句,于是骆窈点点头:“你烧着炉子就行,我自己拎到里面洗。”
纪亭衍不差那一会儿功夫,等这边事情都妥帖了才离开。
……
“阿衍?真是你呐!就说我没有看错么!”
纪亭衍从澡堂出来,去路口买了几个火烧,正好遇上了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一家和他的爷爷奶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欸,刚才我在外头叫你咋没人应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可能正好错开了。”
“说的是。”王奶奶点点头,又问,“阿衍呐,你那屋真租出去了么?我怎么从来就没看见过那房客啊?”
纪亭衍脸不红心不跳:“早前不是跟您说他喜静,不好见生人么?大概都是挑着人少的时间出门吧。”
“那这孩子可真够怪的。”王奶奶感叹一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眉毛都抬起来,“哎呦,你没吃饭呐?来奶奶家吃啊,还买什么火烧,奶奶家包饺子呢!茴香鸡蛋的,你最喜欢的馅儿!”
“不了奶奶,我马上就得回所里。”纪亭衍推拒道,“这是给那个房客带的,他不是不爱出门么。”
王奶奶向来热情,纪亭衍终究还是没躲过,答应去隔壁坐一会儿,不然她可能就得杀进屋里把那个不爱出门的房客一并拉回家吃饭了。
骆窈洗完澡回屋慢悠悠地擦头发,然后就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服,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纪亭衍将东西搁到桌子上:“碰上隔壁的王奶奶,拉着我去他们家坐了会儿。”
注意到小姑娘还泛着潮气的长发,他拿过一旁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绞干:“饿不饿?”
骆窈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动了动鼻子,然后眯起眼睛,转身看他。
纪亭衍不明所以:“怎么了?”
澡堂里有公用香皂,但纪亭衍从来不用,带的是自己的无香型。
可现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说是香皂的气味,倒不如说是香水的味道。
这事儿可大可小,骆窈凑过去嗅了嗅,眉梢微挑:“你换香皂啦?”
“没有。”纪亭衍想了想,“可能是王奶奶家里的味道。”
哦。骆窈转回去,继续让他擦头发,漫不经心地问:“王奶奶家里有谁啊?”
“平时只有奶奶和爷爷,家里的孩子都外出上学工作了。”
记起什么,他又补充:“今天他们家孙子孙女回来了。”
过节嘛,离得近的小辈自然是要回来陪陪老人的。王奶奶有三个孩子五个孙辈,纪亭衍刚才过去的时候,在隔壁省读书的两个正好回来陪老人过节,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闻言,骆窈动作顿了顿。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纪亭衍没别人喜欢。他相貌好,工作体面,面冷心热,但凡和他多接触过一阵,都很难不生出好感。
更何况是从小门对门长大的邻居。
只是这种好感是单纯还是变质她不得而知。
按她过去所见,男人身边是否有狂蜂浪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对这段感情或者对待感情的态度。
情场浪子来者不拒,感情专一的洁身自好,只要他摆明自己的强硬态度,再扑上来的都不能叫作情敌,而是飞蛾的下场炮灰。
所以骆窈一直都懒得折腾这些,她只是想谈场恋爱,如果有天真到了要她来□□的时候,那可能同时说明,她该和这个男人说再见了。
她觉得自己始终潇洒,始终看得开,但理论有时候太想当然,实际情况变幻莫测。现在只是闻着了一个香水味,甚至不知道是妹妹还是情妹妹的情况下,骆窈都察觉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只感到心里又酸又怒,所有的想象力都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然后冒出一句凭什么啊?
眼前这人因为她而开窍,喜欢的第一个人是她,她带着他教着他引着他如何恋爱,最后难道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可没有这么伟大。
果然,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忽然间,骆窈想到了薛老爷子,想到了薛峥……还不至于。总之她脑海中的某根神经触及到了危险信号,从而响起了警报,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得太远了,骆窈。
她呼出一口气,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弯起来:“那他们家今天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饿了。”
许是在学校里经历了那么一出,纪亭衍的敏感度短时间增强了许多,小姑娘的笑容里有些不对劲,虽然和平时看不出差别,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