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自己,五年、十年、十五年,总会有能忘记的一天吧。
缘分浅薄,夫复何言。
第二日上,窦宪随着吴维安去巡查边防。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见敦煌郡的布置很是用心,官兵们也都被训练的忠勇无匹,只是见他前来视察,面上都有不虞神色,并不卖力。心下一片雪亮。看来吴维安昨晚所言不假——他是主战派,可敦煌人民都不爱动用武力。
而吴维安眼见着他在沉吟,内心也猜到了他在思考什么。心头有些急,轻声地说起了匈奴的近况,企图打动他,“...匈奴王庭本由狐鹿孤单于执掌,他有个同母弟,左大都尉吉康。此人贤良,颇受本族人爱戴。单于也欣赏他,常带着他处理政事。东帐阏氏眼见着,唯恐儿子不得立,使人私自杀了吉康。其子呼屠王子因此不敢再回王庭。去岁狐鹿孤单于得病将死,留下遗言:子少,不堪立。侄子呼屠年长,又通政事,立他为继任单于。东帐阏氏不甘,矫了令立自己的儿子,一边派人去杀呼屠。现如今呼屠心怀怨望,把她母子做的事好一番抖搂,又听说欲投往乌孙。东帐阏氏也联络了小宛,两方都按捺着,只看谁先动手。”
窦宪道,“如今匈奴国内,应该正议论纷纷吧。”
吴维安说是,试探性地说,“将军可曾记得在下昨日所说的三策?眼下恰逢匈奴内乱,在下以为是行上计的好时机......”
窦宪想起他昨夜所说的,“...先派大军击匈奴王庭,绝其根本。再策反西域诸国,联合发兵胁匈奴余部。”
大体的谋略没有问题,只是匈奴人并非傻子。虽国中内乱,但王庭哪里就这么好击了?何况他们两方各自联络了别国,万一眼看大汉来袭,合二为一怎么办?加上乌孙、小宛。汉军如何能对付的了?
当下没有回吴维安,只问,“那如今的单于......”
吴维安忙说,“叫军臣单于,听说今年刚满了十三。因年纪幼小,素日里都由母阏氏把持着政务。他也就每日里骑马打猎的,要不就是带着人来侵犯边境。”
窦宪听着这描述,忽然就想起昨天诓骗他们的一伙人。为首的那个虽未看清真面目,但声音稚嫩,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大约就在十三岁上下。而他所带的牧民,虽做了普通打扮,但一个个的都显见的是好手。
说不定,那就是军臣单于。
这样的以千金之体深临敌境,只为给对方新来的将官一个警告——与其说警告,倒不如说是一个恶作剧。
做出这样事情的军臣单于,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愣头小子。
窦宪在内心沉吟着,忽然,抬头说,“先不急。”
吴维安等了半天,也只等到这一句,一下子急了起来,“将军!如今匈奴内乱,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一旦错过,等对方内乱平息,便又要腾出手来料理咱们了!”他想起先帝所说的“弃敦煌”等语,更为心惊,诚挚道,“将军!请听在下一言!”
但窦宪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有考虑,你先别急。”带着邓叠,大踏步地离开了。
留下吴维安站在原地,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主簿黄朗上前,愤愤道,“那种京城来的贵胄子弟,是最怕死的,向来怎么安稳他们怎么来,太守别为这样的人不舒心。有什么想做的,我黄朗跟着您,一定第一个冲到前面!”
吴维安听了心中感动,连连点头称好。但转瞬又情绪低落起来,“那位将军...我总觉得他不是贪生怕事之人。大约还是咱们的人太软,他看了不满意,所以才这样说吧。”他抬头看着朗朗的青天,肃然道,“这些天你着人加紧去练咱们的兵。告诉他们,食民之禄,就该为大汉清缴匈奴。哪怕杀身成仁,也在所不惜!”
而远处的邓叠,见离吴太守已远,终于他忍不住问,“这事将军是怎么想的呢?难不成,难不成......”
窦宪摇了摇头,“吴维安所说不错,这件事退缩不得。否则等匈奴权柄交接完毕,一切就挽回不了了。”
邓叠听他的话头,松了口气,“看来将军另有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