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绍霆看了何福光一眼,严肃的说道:“你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就是。你是参谋长,不是财政部长。财政的事我自有分寸。”
何福光脸色很不好看,心中也有几分气恼。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冷不热的说道:“属下遵命。”说完,转身气势汹汹的就离去了。
一旁的邓铿望着何福光的背影,直至对方离去之后,他有些担心的说道:“何总参谋长最近情绪好像很难控制。”
“我知道。韦汝骢当上了第一师师长之后,老何心里总是憋屈一股劲。随他去吧。”吴绍霆语气不耐烦的说道。他顿了顿,又道,“士元,把教导一团从梧州调回来,只留第一团驻守梧州就好。咱们在北面要打仗了。”
“是。”邓铿点了点头。
“另外,下午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德国领事馆。”吴绍霆又说道,他的语气隐含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嫌恶感。
下午三点,吴绍霆来到德丰大楼。
安德烈爵士刚刚午睡起来,他在自己的办公室以正式的礼仪接见了吴绍霆。
寒暄过后,双方在客厅里落座。安德烈爵士依然好客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啤酒,请广东军政府的客人饮用。他自己在大大喝了一口啤酒之后,畅快的吐了一口气,午睡之后的恍惚感消除了不少,整个人渐渐振奋了起来。
“咦,我亲爱的朋友,难道今天的啤酒不合胃口吗?”安德烈看到吴绍霆正襟危坐,根本没有伸手去拿面前的啤酒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道。
“安德烈爵士,”吴绍霆面无表情,几乎用一种正式场合的外交辞令的语气在说话,“您应该很清楚广东省目前的处境,所以我也不想跟您多说废话。”
“广东省目前的处境?吴都督的大军不是刚刚凯旋归来吗?在广西打了一场漂亮的战役,还让广西割地求和,真是让人赞叹不已。”安德烈爵士习惯性的装着糊涂,笑呵呵的说道。他自然知道北洋军南下对广东省的压力,只不过不想明说出来罢了。
“真拿你们这些欧洲人没办法,”吴绍霆十分厌恶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跟安德烈继续套话,直言不讳的说道,“今天我来找您,是希望修改一下中德军械公司的合同。我可以撤销导气式枪机五年之内的限制,德意志帝国可以立刻在德国本土生产导气式枪机。”
安德烈扬了扬眉毛,表情保持着冷静,可是心中却暗暗窃喜,虽然这是一个形式上的合同,但如果吴绍霆能够取消旧有的限制,对德意志帝国在道德和舆论上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对自己在德国政府的地位也会有所提高。他呵呵的笑道:“吴都督,您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打算?这跟广东省目前的处境有关联吗?”
吴绍霆冷笑道:“显而易见。先听听我的条件,取消旧有合同的限制之后,我希望得到德国政府或者民间的一笔贷款,总额一百万美元。”
安德烈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吴都督,难道您就打算用导气式枪机来做贷款的依据吗?我们德国政府已经为导气式枪机赠送吴都督四万支步枪了,它现在可远远不值一百万美元的价值呢。”
“既然是贷款,自然会有抵押。导气式枪机的合同是我送给安德烈爵士您的酬劳罢了。我会用广东联合银行的股权做为抵押,希望安德烈爵士您能尽快帮上我这个忙。”吴绍霆淡定的说道,语气不疾不徐,显得胸有成竹。
广东联合银行已经是两广唯一权威的银行,广东军政府甚至通过广东联合银行的经济操控手段,牢牢掌控了广东全省的工商农三界。前不久刚刚还与桂林军政府签订合同,虽然外界对桂林军政府不看好,可多多少少表现了广东联合银行的能力。
吴绍霆以张盛霆公司的名义持有广东联合银行的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单单这份股权的价值已经超过两百万美元,所来抵押贷款一百万美元是绰绰有余。若不是急着需要这笔贷款来缓解省内财政的压力,他才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事实上动用广东联合银行的股权做抵押,吴绍霆打心里还是有孤注一掷的念头。如果这次挡不住北洋军的进攻,他在广东的势力必定瓦解,到时候只能下野跑路。到那时候,广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下一任都督的,贷款的偿还也将留给下一任都督承担。
“哦?是吗?”安德烈爵士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相信吴都督您很明白,我只是一个总领事,有时候也可能是一位中间人。您提出的贷款条件我个人认为有可行之处,当然,具体说来我还得先去走动走动。”
“我很理解。”吴绍霆微微点头说道。
“吴都督大约什么时候需要这笔贷款呢?”安德烈试探的问道。
“越快越好,最好能在两个月之内落实。”吴绍霆认真的说道。
安德烈呵呵笑了笑,笑容带着讳莫如深。
卷三:南北对决 第295章,湖南溃兵
南方十月的天气依然有一些变幻莫测,十六日和十七日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雨。
第七团在十五日傍晚从韶关陆续开拔,沿着修了一半的粤汉铁路韶衡段前进,到十七日中午时先头部队越过粤湘边境,抵达两省交界的小县城宜章。孙继直跟着先头部队一起来到宜章县,在县城郊区一个山岗处设下了临时团部。
宜章县地形很复杂,属于平原、山地、丘陵共处的地理。县城不算大,不过有一条连接粤湘的官道,这些年官道保养的很好,是南北贸易一条重要的交通线。
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山坡上下一片泥泞。孙继直站在团部帐篷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看着从山道上连绵不断走来的第七团士兵们的身影。全团士兵只有一半人配发了雨具,这两天的行军大家只能轮流着使用雨具。一些黄埔三期的下级军官以身作则,三天以来都没有使用雨具,坚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时,一个骑兵从北边的县城跑了过来,因为坡道实在太滑,战马只能停在山岗下面。这个骑兵全身都淋湿透了,一时分不清军服上的军衔,要不是胸口别着一枚崭新的“黄埔军官俱乐部”徽章,只怕还真以为是一个普通通讯兵。
“孙团长,通讯队在宜章县城区走了一大圈,县城实在太落后了,用电灯的人家都不多。刚刚打听到只有驿站有两台电报机,我已经派人去那边接电报线了。”骑兵冲着山岗上的孙继直喊道。
“知道了,陈景生,你现在就去给我盯着通讯队,一有郴州的消息马上转过来。”孙继直大声的吩咐了道。
“团长,王营长还让我来通知你,他在县城里面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院子,让团长把团部迁到那边去,这里实在太偏了一些。”陈景生又说了道。
孙继直挥了挥他只剩下三根指头的手,说道:“让老王不用操心我这边,先把兄弟们都安置妥当了再说。我团部就在这里看着后面的兄弟。”
陈景生还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一下之后又没有说出口,他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打转马头又原路返回了。
傍晚六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通讯队总算与郴州取得了联系。陈景生从驿站把电报原文转发到了团部,随同电报一起发来一条附则消息,证实焦达峰还没有牺牲,只是受到重伤,经过诊断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郴州早在十五日就接到了广州的电报,到今天已经陆续开始撤退。电报是从郴州发来的,而第一批后撤的辎重队正在途中,随时有可能抵达宜章。
凌晨时郴州又发来第二份电报,这是遵照粤军的要求随时汇报北洋军的动向。
最新的电报带来的消息不太明朗,郴州方面负责殿后的讨袁军,在入夜时刚刚在郴州郊区侦查到北洋军的迹象。虽然只是一些零散的侦查部队,双方并没有发生交火,可是不难推测北洋军主力马上就要杀到郴州。
这一夜孙继直和团部两个参谋都没有休息,他们聚在一起详细分析了北洋军行进速度,做了十几个不同的假想应对方案。无论如何,第七团十之八九是要在宜章跟北洋军打上一场阻击战,一方面掩护湖南讨袁军退入广东境内,另外一方面要扳回一些战局优势,不能让北洋军南下的太顺利。
天还没亮,孙继直带着副官跑到县城去,找了一个本地人带路,冒着雨视察了一下宜章县周边地形,测绘员一路上做了详尽的记录。一直到晌午,众人才返回县城。孙继直虽然一夜未合眼,但精神状态依旧很好,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似的,只要有还未完成的公务,不吃不喝不睡也要赶着完成。
刚刚回到县城,驻守在城内的三营营长王文申正派人到处在寻找孙继直。
“团长,团长,郴州的人到了。”一个营部士兵在见到孙继直之后,马上大喊了道。
“人呢?”孙继直平静的问道。他最先沿着官道视察地形,后来又前往县城下面的乡镇,郴州撤退而来的人必然是沿着官道走来,所以两头没有遇到。
“在东边的镇子外面。”士兵回答。
“来了多少人。”孙继直一边调头向东边去,一边又问了道。
“大概有两三百人吧,情况不好,大部分是伤兵。王营长还说焦司令也来了。”士兵道。
孙继直不再说话,带着人径直而去。来到东边的镇子,三营的士兵正在帮湖南讨袁军搬运一些辎重,来来往往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三营营长把讨袁军士兵们安置在露天的空地上,勉强搭建了几个棚子,提供湖南士兵休息。粤军士兵本来正在吃早饭,现在炊事班不得不增加饭量,一碗碗热好的粥汤优先送到了湖南士兵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