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与日本之间往来密切,这几日也收到日本人的贿赂,要求其派军镇压反日活动。不过他骨子里仍然有中国人的血性,看完最近的报纸之后,对日本人的暴行同样是怒不可遏。他采取了更为狡猾的手段,先把日本人的贿赂装进腰包,然后派军队到城内各个反日活动的现场,除了在一旁看着之外并没有驱散人群,名义上是防止反日活动扩大,实际上是暗中保护参与活动的百姓。
他特意向手下交代,一旦日本浪人或者军人采取暴力行动,立刻向日方开枪回击。
他知道,自从旅顺遭到空艇部队轰炸之后,日本人在东北的势力锐减,第五师团根本没有恢复元气,那些铁道警卫队也都心寒意冷,再加上现在中日正在就青岛战争善后谈判,根本不敢乱来。
昨天晌午吴绍霆在大总统办公室呵斥熊希龄、唐绍仪等人的事,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也传遍了整个总统府,甚至连南京城内都有一些像模像样的小道消息。
熊希龄在当天下午就把这件事向国民大会做了汇报,决定发动参议院和众议院联名弹劾吴绍霆。不过此时的参议院和众议院虽然已经有了完整的规章体制,可国会在去年十一月份大选时就明文规定,正式的国会权限方案是在正式中央政府组建之后,向正式大总统负责。严格的说,一天大总统没有完成选举,南京政府一天还是执政府时期。
不过熊希龄等人为此还是在国会大吵大闹,要求剔除吴绍霆的竞选资格。
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宋教仁、梁启超、冯国璋等国会要员都赶到现场了解情况,一直闹到傍晚方才散去。
为了这件事,宋教仁和梁启超在这天早上一起赶到总统府。
不过吴绍霆一大早并没有在总统府,而是乘车赶到镇江海军基地,与海军部众人召开了一次大会,会议内容正是关于新建北海舰队的事宜。在会议上,他向海军众将来承诺,将会义无反顾的促成海军议案通过,让海军部各司不必担心,尽管着手去执行即可。
下午时,吴绍霆才返回南京,刚来到总统府秘书处,就有人通知梁启超和宋教仁二人已经在总统府等了大半天了,是真正的大半天,连午饭都没有吃。吴绍霆立刻就知道这两个人是为何而来,他不疾不徐的回到总统官邸。早有侍从官跑到小会客厅通报,梁启超、宋教仁迫不及待的赶到走廊上拦住了吴绍霆。
“震之,你昨天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就是,国家成立之初有不同的政治思路也是情理之中,就算谈不拢也不至于把话说的那么严重。”梁启超脸色极为严肃,就好像是一个老师在训斥学生一样。
“是啊,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了一些。我们昨天在雨花台那边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劝说了熊秉三先息怒。震之,现在可是国民大会筹备期间,你好歹是大总统的竞选人,在这个时候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呀。”宋教仁语气也不显弱的说道。
“卓如先生,渔父兄,有什么话到办公室再说吧。”吴绍霆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说道,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二人重新迎到了大总统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内,还没坐下来,梁启超又向吴绍霆质问昨天发生的事。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看着梁启超和宋教仁,反问道:“卓如先生,渔父兄,为什么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时,你们首先都是质问我的问题,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熊秉三、唐少川他们是不是有做错的地方呢?”
梁启超略微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可是这次的的确确很严重,你无凭无据的指责熊秉三他们通敌卖国,还当场辱骂了王焦作,这难道是一个国家领袖该有的做派吗?那好,先不说这个作风问题,在青岛战争善后谈判的事务上,唐少川身为外交部长自然是有权负责这件事,再者以汉口租界来交换俘虏又有何不可,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呀。”
宋教仁立刻说道:“是啊,我们也知道,可能从震之你的角度上来看这是一次不划算的交易,不过有件事必须要说在前面。早上你不在的时候,英国公使、俄国公使已经亲自来过总统府,是顾副官代为迎接。”
吴绍霆扬了一下眉毛,问道:“英国公使和俄国公使?”
宋教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他们就是为青岛战争日本战俘的事而来。他们以协约国阵营同盟的身份,要求中国军方必须接受日本国的条件,以取消汉口租界为条件,交回日本全部战俘和要求在内五艘军舰,否则英国和俄国必须遵守协约国条例正式介入干涉。”
吴绍霆冷冷的骂了一句:“扑他老母。就算如此又怎么样,英国和俄国早先已经承认青岛战争不属于协约国和同盟国阵营的作战,那么这件事他们最多只是在口头上干涉,谅他们也不能再耍什么手段。”
梁启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加重语气的说道:“震之,你怎么还是这么想当然。就算英国、俄国不能以强硬手段干涉这件事,可我们中国一下子得罪协约国阵营的三个列强,再加上我们与德国人密切的关系,只怕最后肯定会惹出事端来的。”
宋教仁也说道:“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小心翼翼处理国际关系才是。震之你不是也有自己的原则吗?在对外立场上绝不轻易树敌西方国家,就算应付日本国也要小心翼翼。可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就不能冷静的思考问题呢?”
吴绍霆迈开步子绕到大总统办公桌后面,似乎想要坐下来,可是一脸沉思却没有坐下来。宋教仁刚才的那番话确实是他的外交原则,可以不顾一切的针对日本人,但是绝不能一下子贸然得罪其他列强。欧洲战场如今正陷入胶着状态,可早些时候唐绍仪也说过,就算英国、法国、俄国不能直接出兵对中国施压,可同样还有更多的手段,单单这几个国家联合起来不承认新生的南京政府,就足够让中国有压迫感了,更别说再加上经济施压、贸易封锁甚至还会扶持另外一派政治势力接替南京政府。
中华民国眼下看上去很团结,政治体系也似乎是很牢固,可是背地里暗流涌动。北方那些北洋军阀残余势力仍然不死心,在江浙一带活跃的中华国民党更是蠢蠢欲动,再加上南京政府内部庆元会议派和进步党也是不小的隐患。吴绍霆现在所做的,就是让这些零散的势力无法撮合在一起,可一旦协约国列强暗中作梗,把这些势力撮合起来对付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危机所在。
“卓如先生,渔父兄,我希望你们现在先搞清楚问题所在,这不是列强给我的压力,而是熊希龄、唐绍仪这帮人背地里在捣什么鬼!”沉默良久之后,吴绍霆再次开口说道。他心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做退让,费尽心思弄到手的军舰再退还给日本,这怎么可能?至于战俘,也绝不可能用一个租界就交代了,传出去都是让人耻笑的外交结果。
不过他必须先把这件事一分为二,中日青岛战争的善后问题可以拖下去。但是以熊希龄为首的庆元会议派是必须铲除,这帮人碍手碍脚不仅会影响国民大会的选举,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碍事。
卷七:大中华民国 第827章,病况
“可是震之,你要知道青岛战争善后的外交事宜,唐少川他们所做的并没有错呀。英国、俄国介入施压,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回旋余地,只能就此答应日本方面的条件才是。”梁启超强调的说道。
“青岛战争的善后外交对于你们来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卓如先生,如果每一次我们中国的外交都被列强恐吓一下,难道我们每一次都要妥协吗?渔父兄,你去听听,你去看看,国人们现在对日本人在山东留下的暴行是多么愤慨。现在我们还没有追究这件事,反倒还要让日本人妥协?”吴绍霆义正言辞的大声说道。
梁启超和宋教仁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不可能对外界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这已经是持续第三天了,秘书处收到的严惩日本的请愿书也多不胜数。要说日本人在山东犯下的灭绝人性的罪行,他们两个人同样是不能容忍,可眼下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解决这些纷争。
“震之……”梁启超刚要开口继续劝说。
“卓如先生,”吴绍霆厉声打断的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向列强妥协,接受日本人的条件,那好,你们亲自去向国民交代,你们去告诉国民,我们被英国人和俄国人恐吓了,只能向日本人妥协。”说到最后,他额头青筋暴起,满脸都是愤慨之色。
“话怎么能这么说!”梁启超懊恼的说道。
“那你说该怎么说?我们身为国家领导者,不为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难道还要隐瞒事实真相的误导国民去接受妥协?”吴绍霆大声的吼道。
“震之,你冷静点,卓如先生也是无可奈何,再说若不是卓如先生昨天帮你说话,只怕熊秉三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也要体谅一下卓如先生夹在中间的难处呀。”宋教仁赶忙劝说道,他觉得吴绍霆的语气实在有些过分。
梁启超脸色很不好,但是他也能体谅吴绍霆内心深处的不甘心,日本人挑起了这场战争,又在战场上犯下了违反国际公约和人道主义的罪行。中国好不容易维护正义和公理的打赢了这场战争,倒头来还要看列强的眼色行事,只要是稍微有点血性的中国人都不会答应的。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平静,随后有一种缓慢的语气说道:“卓如先生,渔父兄,你们都是了解我的,我吴绍霆虽然是军人出身,可这些年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为了我们中国的利益。熊希龄他们一直以为我是军阀,如果我真是军阀,我真要搞独裁,我还练个屁的国防军?国防军的章程你们都是知道的,这支精锐中的精锐部队,他们只会效忠这个国家,而不是我吴绍霆个人!”
听到这里,梁启超心里总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吴绍霆说的没错,国防军的训练章程自己是亲自阅读过的,包括武汉、南京几个特训营的训练方式,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每一个国防军士兵接受的训练思想都是忠效国家。不仅如此,连吴绍霆投入大心血建立的黄埔军校,在蒋百里的改革之下也是以国本思想展开教育。
这些事都证明了吴绍霆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连梁启超自己都愿意支持吴绍霆出任大总统。除了吴绍霆既有实力又有共和思想的人物,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人能胜任了。
看着梁启超还是不说话,吴绍霆再次叹了一口气,沉着脸色说道:“卓如先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熊希龄、唐绍仪这些人,居然背地里与日本人私下谈判,昨天来找我时甚至还是理直气壮的说应该答应日本人的条件。他们都是瞎子、他们都是聋子吗?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声音?”
梁启超“哎”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国民大会召开在即,秉三先生和少川先生他们也是想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啊。”
吴绍霆冷笑了一声,说道:“卓如先生,你不会懂的,当时你若亲眼看到他们的嘴脸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了。不是我故意针对这些人,而是这些人很早就在下面搞阴谋、搞小动作,在他们心里已经把我认定是军阀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轻易参加这次国民大会的。但是我也绝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他故意在梁启超和宋教仁面前半掩半遮透露一些话,算是在二人心中埋下一个伏笔。
梁启超和宋教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感到吴绍霆的话语中隐藏着一股火药味。
“震之,”梁启超严肃的说道,“你这又何必!”
吴绍霆严肃的说道:“卓如先生,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你,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对我说‘何必呢’?上次中华国民党闹出的那件事,你也是在质疑我,今时今日熊希龄、唐绍仪这些人搞小动作,你还是让我退一步。你给说一个理由,凭什么每次你都要让我退让?”他的声音由弱渐强,内心激怒的情绪毫不掩饰的显露在脸上。
梁启超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些年大家都对吴绍霆担任国家领袖有所非议,可事实证明吴绍霆走出的每一步都没有错。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难道是自己对吴绍霆太过苛刻了?又或者是自己也受到了太多人的影响?
宋教仁眉宇紧锁,连连叹息不已,政治场上总是这般错综复杂,明明是对的却要受到万般质疑,明明是错的也要步步忍让。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震之,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
吴绍霆毫不迟疑的说道:“渔父兄,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明天会亲自拜访英国公使和俄国公使,这件事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宋教仁还想追问“该怎么说清楚”,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吴绍霆左手死死的揪在自己的左腿上,虽然脸上还保留着之前的怒态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额头已经在涔出冷汗。他赶紧问道:“震之,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