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长公主关心,已经无事了。”王乐瑶并不信姜鸾会单纯来看她,便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事?”
姜鸾惊讶于她竟然毫不知情,下意识地看向竹君。
这两日,为了让王乐瑶安心静养,苏唯贞特地交代过竹君,无论外面发生何事,都不准传到皇后娘娘面前。竹君谨遵大长秋之令,所以王乐瑶对于前朝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竹君连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是大长秋不让婢子告诉您的,怕影响您养伤。”
“到底发生了何事?”王乐瑶耐着性子问道。
依旧还是那块石碑惹出的事,因为石碑上所刻的字体为楷书,众所周知,王执的楷书堪称天下一绝,所以有好事之徒就拿了他的墨宝与石碑对比,竟得出了有八.九分像的结论。石碑出现的时间如此凑巧,掀起轩然大波,很难不联想到人为。
萧衍正无人可以迁怒,立刻将王执叫进宫质问,也不知两人谈论了什么,结果是王执被罚跪在太极殿外半日,回去后就病倒了。
萧衍认定这是士族欲救姜景融而共谋逼迫他,不仅不肯松口放了姜景融,还放话谁敢求情就到太极殿外一并跪着,摆出一副要跟士族对抗到底的强硬态度。到现在太极殿外还跪着不少大臣,而且人有越聚越多的态势。
几个人倒下去了,又有新的加入进来。
这是皇权与士族之争。
本来已经逐渐缓和的君臣矛盾,又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各国使臣还在都城,如此闹下去,恐怕很难收场。
王允就想到了王乐瑶,知道萧衍很是看重她,便打发姜鸾进宫来当说客。
“父亲可要紧?”王乐瑶关心地问。
“身子倒是无碍,但你父亲那个人也是极要脸面的,被如此折辱,心中定是难平,这两日都不肯出屋门。士族高门,受皇族礼敬百年,几时这般窝囊过?”姜鸾摇了摇头,“还有景融,他又何错之有?是陛下灭了大齐,让他国破家亡,一无所有,为何连条生路都不肯给他?陛下如此一意孤行,罔顾人心,早晚会出大事的。”
王乐瑶的手指虽已经微微曲起,但神色如常,“伯父希望我怎么做?”
“只要陛下肯松口,放了景融,一切都迎刃而解。可陛下实在固执,根本不听劝。”姜鸾语重心长道,“阿瑶,你是士族之女,当知道自己入宫的责任所在。不管如今你与陛下之间的情谊有几分,帝王的宠爱都是不能信的。家族才是你永远的依靠,对于这点,你要时刻保持清醒。”
她这么说,便是要王乐瑶清楚自己的立场。别被萧衍一时的宠爱冲昏了头。
美色事君从来都不可能长久,唯有母族足够强大,才能支撑她在后位上稳固地坐下去。
王乐瑶沉默了片刻才说:“长公主回去告诉伯父,我会尽力规劝陛下。”
姜鸾起身,看到她面色苍白,还是道:“你先好好养伤,也不急于这一时。”
“竹君,送长公主出去。”
竹君送了姜鸾出去,回来后看见王乐瑶挣扎着要下床,连忙扶着她道:“娘娘,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婢子求您别管这件事,陛下此番大怒,连最信任的临川王,沈侍中和左卫将军都不肯见,您去也无用的。”
“我必须要去。”王乐瑶抓着竹君的手,“为我梳妆更衣。”
竹君又劝了几句,实在是拗不过她。
王乐瑶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她用力动作时,都会牵引到伤口,带来疼痛。所以她走路需要竹君搀扶,从显阳殿到中斋的一段路,走得大汗淋漓。
萧宏,沈约和柳庆远果然都跪在中斋的门外,门扇紧闭,苏唯贞垂头站在门边,看到皇后过来,大吃一惊,连忙迎上来道:“娘娘,您怎么来了?”
“我要见陛下。”
苏唯贞责怪地看了竹君一眼,以为是她把事情都告诉了皇后。在这节骨眼儿上,不是添乱吗?
王乐瑶道:“与她无关,请大长秋去通传一声。”
苏唯贞为难道:“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见,临川王他们都跪了好半天了。这是前朝的事,您身上的伤还未愈,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王乐瑶扶着竹君,慢慢地跪在地上,“那我就跪到陛下肯见为止。”
苏唯贞见劝不动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禀报。这位主要是真的出什么事,陛下不杀了他才怪。
中斋的大殿上一片狼藉,全是萧衍扔在地上的奏疏和器物,他也不准人打扫,自己坐在书案后面,仰靠着凭几,闭目养神。这个时候,他整个人的气息都非常狂暴,就像一只盛怒中的野兽,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把人撕成碎片,无人敢招惹他。
苏唯贞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主上,皇后娘娘在外面求见。”
萧衍的手指动了动,知道她也是来当说客的。这些人无非就是想联合起来,逼他放了姜景融,若他这次妥协了,将来遇到别的事,士族只要再次联起手来,他还是要退让。那这个皇帝还当了干什么!
他最讨厌受制于人!
“让她回去。”
“娘娘说了,她会跪到陛下见她为止。”
“那就让她跪着!”
苏唯贞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拼着命不要,还是说道:“娘娘的伤还未好,身子又弱,可不像临川王他们……”
“出去!”萧衍呵斥一声,苏唯贞也只能退了出来。
此时已是孟秋,天气不像夏季时那般炎热,到了傍晚,地面的石砖上甚至还会泛出寒气。王乐瑶是不怕热的,但她怕冷,身子又比旁人孱弱些,加上伤势未愈,其实跪不了多久,就体力难支,微微发抖。
沈约和萧宏都劝她回去,但她固执地跪得笔直,眼睛紧盯着大殿上关闭的门扇,用力地呼吸着。
她知道在萧衍的眼里,自己跟那些逼迫他的士族没什么区别。她姓王本身就是最大的错,甚至还会被他判定为是对立的那方。
萧衍这个人从寒门登顶,何其骄傲,何其固执,按着他的头要他做一件事,他是绝不肯的。
但她还是要见他,此事僵持下去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她赌的不过是萧衍对她的感情罢了。
就在王乐瑶跪得眼冒金星的时候,萧衍终于开口,“皇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