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贵嚷道:“爹,周大爷可能没问题,可我看那个周扒皮,指定有问题,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大家都说周家的管家不像周大爷那么厚道,时常干点违背周大爷意思的事情。
秦三顺嗤了一声,“二哥,你又会看了,什么时候成相面的了。”
秦二贵道:“那他为什么不许我们靠近那个斛,交租的时候不许我们靠近,就由着他们在那里装。我们该去量量他那个有没有问题。”
老秦头嗯了一声,“要是这周管家有问题,可能周大爷还不知道呢,他多收了粮食然后自己私吞,那对周家名声可不怎么好,我看,咱们有必要提醒提醒周大爷?”
他有点不确定的,虽然他们以前和周家有交情,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老黄历了,人家现在不过是给点面子念着旧情罢了,真要是理论起来,人家怎么会顾忌秦家呢。
只是如果真的是那斛子有问题,老秦头也不甘心就这么被坑,其他的他就算了,这个粮食上是不能让步的,他自信自己估计的没错,多少年了他只要看了收成,就基本不会出什么错处。可别忘了,地里的麦子都是他们亲手割回来的,收成如何,打场的时候也见到的,估量一下,基本都是□不离十的,不会差那么多。
他磕了磕烟袋锅子,“明天在东边场里收租子呢,咱们去看看。”
秀瑶一听也很是好奇,隔着窗户对老秦头道:“爷爷,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其实麦子真没什么好拾的,这里农民普遍都穷,谁家舍得地里扔好多麦子啊,再说了,都是镰刀割的,后头跟着捆的,又不是现代的联合收割机,哪里有那么多麦子好掉呢,还不如去割草沤肥是正经呢。
老秦头道:“行。”又对在堂屋忙活的张氏道:“让丫头们不用去拾麦子了,要么跟着去棉花地和秫秫地里学学,要么就去割草沤吧,既得喂猪,还得沤肥。”
张氏听了也没反对,家里还有好些地都需要人时刻盯着呢,她道:“那就早上先去割筐草,晌午的时候在家歇歇,过晌的时候再去割一筐。”
第二日一大早,秀瑶就先提着筐子自己去割草,出于上次的教训,凡是后镇周家的地她都躲着点,免得碰上不必要的麻烦。
河边水草丰美,秀瑶就一路沿着河沟子割草,这边河沟子地势缓,纯粹是为了排水挖的,汛期还没来,沟子里也没什么水,但是不干,所以草长得也很茂盛。
她一边割草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和粮食作物,发现种地基本都是麦子高粱大豆,间或有花生,麦茬地多半是要种谷子的,如果谷子种不上多半也会种豆子。
有不少地因为耕种不善,或者不善于轮作,肥料又少,看起来非常贫瘠,里面的庄稼也是干巴巴的,看着让人于心不忍。主要是因为这里肥料缺,只能靠人和牲畜的粪肥,另外再就是沤肥、草木灰。相对于南方比较流行的绿肥这里则比较少,秀瑶分析可能是不想让地白长草或者是不收成的作物,以免抢夺地里的肥料。况且如果种了绿肥又可能会耽误正经作物的生产,毕竟北方温度低,冬天要么种小麦要么就空着来年种春地,是不可能靠冬天来种绿肥的。
她正看着,冷不丁一个人跳到她跟前,哈哈笑了两声,“喂,好巧啊!”猝不及防地把秀瑶吓了一跳,她扭头去看,却是姥爷村里的柳青――是姥爷六堂弟家的孙子。
看到外公村里的人,秀瑶也很高兴,“柳青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俺姥娘家都好吧。”
柳青笑道:“都好着呢,你弟弟还在那里跟着读书呢。”一听柳青说秦扬竟然跟着读书,秀瑶很是欢喜,又听柳青道:“我陪着宁少爷来查看你们村的河道来着。”
秀瑶诧异道:“我们村还有河道呢?”从前看电视看书什么的,总听到说治理河道以为就是长江黄河那些呢,这里离着可远着呢。
柳青挠了挠头,“宁少爷说的,我也不是很懂呢,呶,他来了。”他伸手往西边指了指,秀瑶就看见顾宁拄着一根棍子,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人拎着一双鞋,三人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快到了跟前,顾宁在水边石头上坐下,先在河边洗了脚,一小厮立刻掏出一块帕子给他擦脚,另外一个小厮就把鞋帮他穿上。
秀瑶看得很好玩儿,来到这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伺候少爷呢,既然怕脏,怎么不让人用肩舆抬着呢,她笑微微地看着,想仔细看看古代的少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认识顾宁的时间也不算短,可之前她都没仔细看过人家,这次恰好见小厮服侍她,就引发了好奇心。
顾宁上得岸来,一抬眼对上秀瑶黑亮亮的眼睛,不禁笑了笑,“秀瑶,你割草呢。”
秀瑶笑道:“是呢,宁少爷你这是考察河……道了?”
顾宁点点头,“我的先生让我选一个题目作一篇文章,所以我就下来看看。”
秀瑶更加好奇了,做文章还需要这样实地考察,真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难道他也像她当初那样需要实习不成?他们读书难道不是四书五经什么的吗?
“这里有河道吗?”
顾宁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他点头道:“当然啊,西北方向就有黄河河道,汛期的时候如果堤防不固黄河水暴涨,就可能会决堤,一旦决堤就会大水泛滥,到时候河南以及我们山东西北部就会受灾。同时这里也会受到波及而河水暴涨,如果没有足够的河道来疏通激流,很可能就会淹没村舍和农田。”
经历过九八抗洪的秀瑶知道那种惨烈,她顿时表情严肃起来,对顾宁也多了几分敬重和钦佩,“宁少爷这么年轻就研究这个,真了不起。”
顾宁平日收到的夸奖赞誉没有一屋子也有一箩筐了,却没料到这么一个小丫头也会对自己做的事情发出这样的赞叹,还神情严肃,语气一本正经,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孩童戏语。
他笑了笑,自谦道:“这你可过奖了,我不过是学习罢了,真正的研究可不是我能做的。”说完他又觉得解释不够似的,加了一句,“当然,我是要学这个的,等做了这篇文章,就可以去拜师。”
秀瑶忙说预祝他成功的话,然后客气性地说了一句,“宁少爷做的可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呢,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我啊。”
顾宁看她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客气话来,倒也没轻视她,反而一本正经地道:“一定。”又对柳青道:“你跟妹妹叙叙旧吧,回头去周家会合就好。”
柳青欢快地答应了,顾宁便跟秀瑶告辞,走了几步,秀瑶突然想起什么,跑过去道:“宁少爷,我有个事情想请教。”
顾宁顿住步子,回头笑微微地看她,“你说。”
秀瑶问道:“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个番麦,可有种子吗?”
顾宁眼睛一亮,他跟好几个人说过这个番麦,可没有一个人会对它感兴趣多问一遍的――除了她,“你想种?”
秀瑶用力点点头,“那番麦是不是比谷子产量高?我们每年就种小麦和谷子,秫秫不当饭吃,太难吃了,那个番麦能吃吗?好吃吗?只要没有毒,口感不像秫秫那样,我们就愿意种的。”顾宁那么说,说明他有种子吧,有的吧,秀瑶满怀希冀,如果能得到种子,那以后的日子就可以改善了。
有了地瓜,再有玉米,就不用天天吃黑面疙瘩了,养了猪换了钱买了地……
反正她还年轻,只要有种子,就算不多,那第二天也能多起来的。这种玉米种子不是现代种子公司培育的那种高产但是不能留种的玉米,自然可以代代种植的,就算产量稍微低点,也比谷子要好得多。
谷子产量实在太低了,而且吃饭实在不当饱啊,老秦家就从来没有捞过一次干饭吃,全是稀饭稀饭稀饭,吃得她都觉得自己水嗒嗒的。
顾宁嗯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我这里没有种子,”看小丫头侬丽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他随即笑道:“我知道县里有户人家有的,他们种在花园子里好玩的。”
秀瑶心道:有什么好玩的,长着美人的身子,却是大老爷们的本质,它不是美人蕉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谁家?卖吗?”
顾宁呵呵笑起来,小丫头恁心急,他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拿来玩的,你如果想要,回头我写封信给县里让他们捎点来。”
秀瑶一听忙作揖道谢,心里又嘀咕不知道自己行礼对不对,因为在家里,他们农家女孩子就算是行礼也没那么多讲究的不过是那个样子罢了,她记得书上说行礼若是有丝毫差错很可能就会意义大变,有吉礼和凶礼之分呢。从前她不在意,这一刻生怕自己弄错了让人生气,以至于种子的事情泡汤。
顾宁看她突然那么认认真真地给自己行礼倒是诧异了一下,看她行得规规整整的,不禁笑了笑,“得了信我让柳青来告诉你。”说着拱了拱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