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争先振袖抬手,金桃上前,捧给他一只酒坛。
他大笑:干了这坛红尘酒,来世还做大魔头!
孟争先仰头痛饮。
尊上!四人跪地行礼,泪流满面。
做你个头!你的灵药呢?宋潜机脸色微白,疾步上前,抓过孟河泽手腕,探他灵脉。
山风吹开浓云,又逢月圆。
孟争先摔了酒坛,声音平静,徐徐开口:你杀了我,正邪两道,全天下人都会感谢你。宝库里面的东西,乃我多年积累。足够你寻个宝地,开宗立派做一代宗师,这四人可为长老护法
你不会死!宋潜机疯狂输送灵气,却无法阻止飞速流逝的生机,闭嘴!
孟争先倒在他肩头,鲜血源源不断从红纹刺青中涌出,浸透红衣:
这座山名叫回首,这地方叫舍身崖,我不能回头,只能舍身。我已入修罗道,飞升无望,也不求长生。
我选了这条路,纵横一世,无怨无尤。行到末路,既不愿被属下封印,苟延残喘,也不愿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今夜叫你一声师兄,愿意死在你手里,成就你的威名。
宋潜机咬牙大骂,骂出所有听过的脏话。
孟争先血色瞳孔渐渐涣散:师兄,我看见了千渠春天的田野,真的好美。
宋潜机只觉双目发热,视线一片模糊:你信不信我?
孟争先气若游丝:佛经云三千世界,我相信你说的,在某个世界里,我有家人,也有朋友。
宋潜机出手如电,一张引魂符贴上孟争先额头:
小孟,回来!
第178章 向来宽容
孟河泽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已经看不清宋潜机的面容,只看见洞口外夜空中,一轮雪亮的圆月从浮云中升起。
那圆月摇摇晃晃, 像一只小船渡过幽蓝夜海, 向他飘流而来。
他死之后,宋潜机会成为屠魔英雄,得到整个修真界的尊敬,再不必颠沛流离辛苦奔命。
宋潜机拥有宝库地图和钥匙,又有人辅佐, 足够自立门派,成为一代宗师。
想到这些, 孟河泽稍感安慰。
金桃、金钗、金律、金刀四人, 背着他定下计划,打算将他封印在大陆尽头、雪原深处的冰川中, 由四人轮流镇守。如此灵气冻结, 不再运功,自可保全他性命。
但在孟河泽看来, 那无非是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
银色圆月游近了, 月光化作一片碧绿的菜地,湛蓝的天空。
这就是千渠春天的田野吗?孟河泽这样想着, 忽觉身体一轻, 似游魂出窍。
眼前画面如走马灯飞速变化,千渠劳作图景与西海杀戮战场交错, 他看见自己最终邪功大成, 却失去理智, 只能入阵自困。
然而杀性一起, 难以自控。等属下闯进阵中,他已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死后,一个叫卫真钰的修士冒出来,自称宋潜机衣钵传人,找到了他的地宫秘库,改良了他的功法秘籍。
卫真钰是谁?好耳熟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应是认识这人的。
孟河泽越想越觉头疼,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哪个是前世,哪个是今生?
是耶非耶,今夕何夕,生生死死。
神魂火烧般剧痛,直欲裂开。他不由自主被一片冰冷湖水吸引,沉入其中,乍见湖底一方巨石,散发着五色蕴光,似一朵妖花盛放在水中。
正当他魂魄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即将化为巨石养料时,神魂深处忽一声大喝暴响:
小孟,回来!
回来
熟悉声音如一道无形绳索系上孟河泽脖颈,将他拖出沉沉寒湖。
宋师兄?!
孟河泽霍然睁眼,眼前却漆黑。他大口喘气,如溺水之人重回陆地。
原来千渠是真,朋友家人师兄都是真。
静气凝神,抱元守一,慢慢回来!他又听见宋潜机的声音,这次近在咫尺。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已恢复镇定:可以了,没事了。
孟河泽渐渐恢复视觉,只见夜雾笼罩湖水、四面群山环绕,圆月依然挂在天上。
还有宋潜机站在他身前,比幻境中修为更高、气质更温和沉定。
孟河泽忽然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宋潜机一怔,好小子,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你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转念一想,对方短时间内接受太多信息冲击,不止是一段经历,其中还有修行感悟、对世界的认知,需要时间恢复也正常。
界域内华微真人叫道:月过中天,时间不多了,下一个还救吗?
宋潜机咬牙:救!
却见孟河泽回过头来,竟已泪流满面:师兄有没有受伤?
宋潜机顿时有些头疼,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
孟河泽泪眼泛红,倒有几分像孟争先临死前。
宋潜机语气缓和:好了,这湖底三生石乃天地异宝,你经历幻世而出,多一世修行感悟,也算因祸得福。
孟河泽想起邪佛孟争先,心情无法用复杂二字形容。
仿佛被人扒光衣服,牵在千渠坊游街示众,纪辰还一路敲锣打鼓:父老乡亲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纪辰,对,纪辰还僵在旁边当雕像!
师兄是如何带回我,让我去孟河泽话未说完,只见宋潜机脸色微变,塞给他一沓扩声符。
回去联系千渠弟子,带他们离开秘境。尽一切办法,让秘境内修士都离开。
可是时间不到,秘境出入口还未开启。
地宫有条密道连通死海。宋潜机道,没时间解释太多。快去。
孟河泽听他说得严肃急促,当即牢牢记下路线,不敢多停留,只是心中不舍、且有些酸楚:我一定尽力,师兄务必保重。
去吧。宋潜机点头。
华微真人在界域哀嚎:我刚说三生石不稳定,恐怕被人动过手脚,你没听到吗?你不赶紧离开,还要救人?
宋潜机叹道:是啊,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眩晕过后,宋潜机感到一阵微风吹来,几点潮湿凉意沾上脸颊。
春雨细如牛毛,打湿灰瓦白墙青石板。雨中长街静美,却气氛古怪。
两侧商铺大多关着门,行人撑着油纸伞低头赶路,形色匆匆,没有人谈笑闲逛,更没有小贩叫卖。
宋潜机走了两步,放出神智探查,发现除了斜风细雨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四周再没有其他动静。
然而隔着一条街的地方,一座酒楼沸反盈天,仿佛集中了全城的热闹。
他细探自身经脉,身上暗伤不多,且已是元婴初期境界,不由松了口气。
这次应不难了。纪辰前世虽疯疯癫癫,却不像邪佛那样荒唐,起码不会搞拍卖会。宋潜机思量间走近热闹中心,抬眼只见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凤仙楼。
白凤郡又称凤仙郡,半个郡都是纪氏一族的产业和土地。
凤仙楼是郡中第一高楼,也由纪家经营。
外面静的反常,这里也闹得反常。
宋潜机走进门,大堂里没有一个人分神看他,似乎他们全部精力都用在饮酒作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