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下,
终是叹出一口气,
“向前十一年前就过世了,血癌。”
禾晏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觉想缩成一团,
他和她家族遗传的绝症都是一样,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呀……小春啊,该怎么扛过去啊……
“我想向前和小春那孩子的事你也是都知道的吧,咳,我也只能说,情深不寿……向前和向行弟兄俩出生时就没养在一处,向行身子弱,被带到了瑞士,后来他家人觉得根终究还是在国内,十几岁的时候接回来了,一直就放在我这里抚养。
十二年前,向行身体又出现不适,向前赶来陪他入院检查,结果,说是肾不好,向前二话不说愿意把肾捐给弟弟,可是,查血时,向前,查出有血癌……
向前走的时候,肾给了弟弟,眼角膜也给了正好配型成功他的恩师,可以说,能捐的都捐了,唯独一颗心,留给了小春啊,
这颗心,太用心良苦。
我实在不想说向前可怜,但是,他确实太可怜,
弥留的时候嘴里念的是小春,他弟弟知道他放心不下,说,绝不叫她有知晓实情的一天,这样,才长出了最后一口气,合了眼……”
老人家哀伤地看着禾晏,
“可人心肉做,这几天也快到他哥哥忌日了,也别怪小行明知今天见到小春极有可能露陷还坚持去了……十年了,他遵照他哥哥的嘱托对小春不闻不问,可是有些秘密藏久了,……小行心里也苦……”
☆、86
可不,向行心里怎么会不苦?
他本是个最不喜过问世事的绝情种,接了向前的肾,连带着,向前的情债全接下了。
再过几天就是向前的十年忌。而自己采集搜罗十年之久的心血之作也就要完成……是的,向行着实心有不甘,向前留给小春的一颗心,她若一辈子见不到,向前这辈子活得就算凄苦,也白活了……
今早出门前儿他是跟老太太说,“估计今天得露陷。我看见她会紧张,一紧张。再熟悉的动作也会犯错。”
老太太说,“十年都熬过来了,小行,算了,别去打搅她的生活,你哥哥地下知道了不会心安。”
向行冷着脸,倒没有恶意,而是他本就天生性冷,捂不热,你很少见他有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年纪轻轻,如冰冻了的菩萨。难怪饶是他天生聪慧,将他哥的一言一行模仿地惟妙惟肖,叫向前的嫡系们都不辨真伪,可还是会心生唏嘘,向前变了啊……其实。哪里又是变,向行和他哥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向前兴趣广泛,人活的生动绚烂;而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如果不是为了他哥在这尘世摸爬,也许这人早该挪进庙里的哪个角落清净窝藏至死了。
“不打搅也打搅了。今后诸如‘郑云’的事难免不会发生,袁毅这次遇上她了,也难保不关注上她,您说,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捅到我这里,我是帮还是不帮?我觉得这是天意,有些事瞒不了一辈子。”他提起“天意”时也没多郑重,他适合庙,可未必就对诸如此类的信仰虔诚。程霜知道,这不过他的借口罢了,小行肯定更心疼他哥,舍不得他哥一颗心真就掩埋至天荒地老而无人知……
那段军八步跳完后,向行余光看见她走了出去。心里已经有了点数:看吧,真不是他故意露陷,实在是接近她就紧张!其实他自认为表现得很正常啊,哪里出错他也搞不清楚……人呐,你再好心理素质,抵不住一个坎:十年来,小春绝对是向行的一个坎,他怕她好不好!因为向行有自信瞒过世上一切人的眼睛,却独独瞒不过她,而恰恰他最努力想瞒的就是她,这种像大考的压迫感竟叫向行本能怕起这个女人来……
管她发现没,反正直至她离开这个大厅,向行才觉得真正松了口气,他松了松衣领,喝了口酒,心里有些得过且过,接下来,全随她的步调走吧,她想捅破就捅破,她想继续打哑谜就继续打哑谜……
而小春这头,怎肯继续打哑谜?
“你说的是真的?!”
身后的冯玄龄固然叫她害怕,可此时她毕竟已不是心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元小春”了,她在来前儿,她老公给她做好心理建设了,总得拿出点魄力来报答一下她老公的谆谆鼓励吧……
小春极力镇定,
“我说什么是真的了?冯总记,您也出来透透气呀。”
冯玄龄瞧着她,
见她若此,似乎也不想强求,轻出了口气,慢慢拾阶而上,在亭子石栏边坐下,
小春站在婆婆娑娑的树影下,
捏着手机的手慢慢背后,关了机。
她头脑还算清醒,回想刚才喊禾晏的是“晏子”,他又能猜到是哪个“yan子”?是的,小春现在更想遮掩住的是,千万别叫他发现禾晏还活着!关了机,也是防止她还在和这老恶魔周旋时,禾晏打来电话露了馅……
而他,
此时似乎早已不关心她和谁打电话了。
冯玄龄坐在石栏边,
背微驼,
两手摊在膝盖上,手指捏在一处,
抬眼望向她,眼神似乎幽幽,
“小春,我们就不必再掖藏,你认出我了吧。我是向前在基地的老师。”
小春往后退,
此时境地虽险,可毕竟在大庭广众下,她只要努力走到路灯下,这里还是不时有人往来的……
见她如此害怕,老冯似乎也挺心累的样子,稍一抬手一指,“你去路灯下站着吧,只要能听见我讲话,我没想伤害你,就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
听他这么说,小春实在忍不住,“你没想伤害我?你把我害惨了!……”却也不停脚步,真赶紧走到路灯下,
小春没有立即跑,这真是她的魄力出来了呢,既然今儿他愿意捅破这层纸了,小春也想搞清楚来龙去脉,和他摊牌就摊个痛快吧!
“你害死了禾晏!”
这是她最计较的!
那头的老魔头似乎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今天看见向前,原来对你做过的种种……我竟然有愧……”是呀,他也是好久好久没看见向前了,这好像是眼睛复明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吧,一晃竟也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