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李渔全集,一定是要满二十册的,市面上十七册的版,把之前三册里含李渔评金瓶删减得几乎成了论语之类的语录体。看不得。
秋一水经过这半年的“潜心研究”,还发现了一个漏儿。就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的三言两拍。什么金海陵纵钰亡声。什么隋炀帝逸游召谴,都在。
她跟她老爹说,我要一套影印版的三言两拍。
杨征说,床上放的不是?
她说那是盗版,别字太多,看了恼火。
她爹到处谋,实在找不到。虽然上世纪印出来的东西,也不说多花钱,可难在“物以稀为贵”。
杨征问。我找到一套原版《十三经注疏》,
她说,不能拔苗助长,我就算学习古汉语,也要由简入难。汉语有个演化的进程,由上古到中古到近古。诗经先秦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我要逆流而上,把握汉语的文脉,循序渐进。先看近古,也就是明清小说。
杨征是说不赢她的,
秋一水就算脑子再撞一次,记忆噼里啪啦再次糊汤一团,狡辩、强词夺理的能力只增不减。
是的,半年前那昏天暗地的腊八节,
国有国殇,两起举世瞩目的车祸,夺了黎三敏的命,伤了谢儿玉的元气……这种事,秋一水竟然也赶着凑上了热闹,她也于当日“闹出个车祸”玩儿,栽沟里又撞坏了脑子,致使,再次记忆混乱:一夜回到她“云英未嫁”前!那时候,她才参加工作几年,舅舅被捉进去好几个年头了,她“壮志酬酬”,一心就想当大官把舅舅救出水深火热!……说来也是唏嘘,真实的秋一水那年头,早已跟谢家屎尿事搞不清白了,结果,现在,这搅屎棍到会把自己“洗白白”了,把谢家一大家子忘得一干二净!折磨的,永远是她那倒霉的爹……
可不,杨征怎的不咬牙切齿恨死秋一土!!
看看,这绝世妖孽威力大吧!
不说他放出来的当天,大雪漫天,天气异象,连折两位国之重器!
单说他害惨秋一水……一水这脑子本来就折腾得要把人逼疯,结果,疯上加疯!……所以说,秋一土万万放不得出来!真不知哪位不长眼的幕后“见鬼开恩”把他“特赦假释”出来,杨征去你妈的,趁秋一土车祸同样也撞晕没醒,赶紧把大祸害又送回了府河监狱,“信口雌黄”说他一出来就交通肇事,万不符合“假释条例”,必须重新收监!
这样,大祸害果然只是出来打了个转儿,看看,威力何其大……杨征暗自庆幸,最幸运的是,他把秋一土送回去的及时,晚一步,秋一水醒了,看见她舅舅了,哎哟,这天不得翻了,秋一土不定又怂恿神经病干出啥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下好,她把谢家忘得干净,谢家正好也垮了,两个跟她纠葛不清的死了,一个正在跟她纠葛不清的……据杨葡萄从京城“侦察”回来的情况说:小宝好像也失忆了。这蛮好,谁也不欠谁的,彼此忘了,干净。
杨征这样恨切了秋一土还有一点,
虽然这对秋一水来说她也不在乎,在乎她的人也不在乎,
但是,毕竟是伤害。
秋一水因为这次车祸,破相了。
右脸颊一道蛮长的伤疤,
看上去竟像北斗七星……星斗固然美丽,可毕竟是疤痕,毕竟是破了相……
杨征背着秋一水真的流泪了好几场,所以你说他不恨死秋一土?说他“交通肇事”都是轻的,恨不得给他加多个杀头的罪,最好直接毙了!于是,人家是想方设法花钱把人往外捞,杨征是想方设法花钱把人往牢里送!得亏如今燕州形势复杂,不过秋一水留在燕州的这些老嫡系们各个混得却风生水起,耳朵听着杨征痛诉秋一土罪状,眼见躺床上破了相的秋一水,小庄他们“义愤填膺”,相当于助杨征把秋一土重新丢回大牢!
小庄这些老嫡系为秋一水做的,绝不仅仅只秋一土这一桩。
她记忆里自己是才参加工作呀,意味着,起码,她得回原单位吧。这样,嫡系们各部门协同愣是把秋一水扳回了军校当老师!
最主要是舆论控制,这得花多大的功夫啊,不能在她面前轻易提“从前”,提谢家……所幸秋一水身体好转后,专心研究事业业务,其它事一如既往的大咧咧洒洒脱脱,加上落了个脸部残疾,她如今生活基本上“两点一线”,单位——家,很少出门,倒不是她自卑,她主要是有自知之明,脸上的疤陌生人看了还是吓人,少吓人好。
小庄站门口,听见她爷俩儿说“影印版三言两拍”的事儿了,
进来,“没那么难弄,多走几个地方打听打听就好。”
按说,她才参加工作那会儿,根本不认得小庄。小庄是她当了领导后才不情不愿当了她的秘书,最后被折服。
小庄属于“强塞硬挤”挤入她的记忆里!
说来也好笑,神经病因为脑子更混乱了,所以有时候不经吼,你只要气势比她壮,她有时候估计一细想脑子疼,也就让了步,人说啥她就信了啥。
比如这年份,
她说,“今年怎么是这个年头……”
你就唬她,“你连你几几年生的都忘了?”于是,神经病的基本资料全改小年纪。
比如她不记得小庄了,
小庄就唬她,“我当你助教这一两年,年纪比你大(显然,这是鬼扯,秋一水改小了年纪撒),结果你混成讲师了,我还是助教!你得意是吧,把我都忘了?一个小车祸真是厉害,把你忘恩负义的德行都给撞出来了,你真行!”好咧,顺水推舟,吓唬得神经病彻底不敢开车了!每天上班,小庄来接。这样也好,学校全由小庄罩着,得以“屏蔽”不少会加重她脑子混乱的“人为因素”。也确实,有时候或多或少会出现叫她迷糊的情状,她就会头疼,人心疼她,她也心疼她自己,所以干脆全装马大哈忽略不想了……
☆、3.66
这几天徐俊忙,见他的人用“难于上青天”来形容估计也不过分。于是会议间隙,张邦臣赶紧端着水杯走廊等着,徐俊一从会议现场出来,连忙地双手奉着就迎了上去。
徐俊一手插军裤荷包里,也没接。轻笑,“张处,您这关照我可不敢当。”
张邦臣去年因福利落实的事儿跟徐俊他们闹过,所以徐俊不会给好脸子也料想得到,如今眼前的大事儿必须求到他头上。就算官阶比他大一级,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赔小心,“咳。徐主任,你这话说的,真是叫我汗颜,上次确实是误会,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翻了那篇儿行吗。”
徐俊就是笑,单手插裤袋继续走,张邦臣只得端着水杯忙跟着,就算心里一肚子气,面上也得忍着,“徐主任徐主任,上次是我不懂事儿不了解内情就跟着瞎闹,这会儿着实是得求您帮个忙。水华园旁边的门面,我老亲娘在那边开店十几年了……”
徐俊心里冷笑,知道他这会儿装孙子就是为这事儿。
他这段时间忙。不晓得几多人求他,就是为清华旁水华园一片门面房拆迁,
那片区域本属于空二大院儿。才开完的七大决议全君一切军蜀住宅区不得变更房产用途,于是一些改造后的门面房面临拆迁。不过这个拆迁有阶段性目标,也就是指部分由于各类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房屋变更可以缓拆。徐俊现在负责的就是“房屋变更”核查工作,简言之,他手握鉴定到底是“必须立刻拆”还是“可缓拆”的权力。
说实话,若是其他区域,徐俊也懒得去为难眼前这个二百五,人云亦云的东西,上次闹他也是被人当了枪使。
可是,他知道张邦臣老亲娘那排门面房,别说是他张邦臣来求,就是阎王老子来求,不谈“遗不遗留”问题,必须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