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味有些刺鼻,一开始很淡,发散抹热之后,气味便醇厚悠长,闻起来安神静气。
涂好药之后,正欲继续躺下,忽而听到有人敲门。
门外夜色绰约姗姗,风雪夜里,檐下灯笼摇曳,灯火朦胧,映雪拢然。
成青云放下药瓶,披好衣服,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开门。”低沉清浅的声音,轻而柔,却沉稳如山。
成青云愣住,待反应过来,立刻裹好衣服,披上轻裘,疾步上前开门。
廊下灯火交织,光影倾泻荡漾,遥映雪色,悠然古雅。
风雪之中,亭然玉立着一人,他一身轻裘,手执灯火,踏雪而来。肩上轻沾雪花,立于这雪色灯火中,似有暗香幽袭,似有人秉烛而来,风雪归人。
他手中薄纱宫灯随风轻摇,灯火旖旎明亮,柔美的光影,写意般勾勒玉立颀长的身影,岿然雅致,令人动容。
“世子?”成青云愣了一瞬,讶异地看着他。
许是雪色光影摇映,南行止俊利的眉眼隐没在晦暗中。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径直入了门。
门外撑伞的秦慕铮见状退开几步,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成青云一眼,那眼神幽暗而复杂。
成青云若有所思,也来不及多问,秦慕铮已然出了庭院,她迟疑片刻,将门阖上。
转身入内,满室静柔。
南行止脸色平静,到桌前坐下,将食盒放在桌上。成青云见这食盒,稍稍惊愕。
这食盒精美绝伦,红漆渲染如火,雕漆游龙翔凤,更点缀花好月圆,装配称心如意,观音童子。更难得,食盒分为五六层,每一层既宽且厚,恐怕能放不少美食。
她轻轻嗅了嗅,已闻到食盒内飘散而出的香味。
南行止将食盒第一层揭开,白蒙蒙的热气蒸腾而上,成青云有些目瞪口呆,她呆怔地走过去,痴傻地望着食盒,说道:“从王府到这里也有一段距离,天这么冷,这些东西拿过来,竟然还没冷掉吗?”
南行止的手顿了顿,放下食盒盖子,指了指食盒最底层,说道:“这底层,是可以装沸水的。沸水的热气从下往上,可以使整个食盒一直保温。况且,这一路过来,车上一直热着水,水凉了,我就立刻换沸水,如此,食盒内的菜色便不会冷却。”
“如此,”成青云偷偷地咽了咽口水。见南行止悠然自在地将食盒内的菜端出来,她暗暗数着,一共十八道菜。
西施舌、淡菜虾子汤、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芙蓉蛋、什锦火烧、梅花包子、红梅珠香、八宝野鸭、翡翠白玉卷、一品官燕、杏仁豆腐、清蒸三丝……
最后端出两碗粥,一壶酒。
这分明是添酒开宴的节奏,成青云懵懂而疑惑,再三斟酌探寻地查看南行止的脸色,心里开始生出隐隐的忐忑。
南行止端坐于桌前,将灯拨亮,明媚的光轻轻闪烁,将房间照得旖旎熠熠。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坐于自己身侧,将粥放在她面前,说道:“尝尝看。”
成青云抿唇,迟疑地问:“世子,这些……都是我们两个人吃的?”
“不然呢?”南行止轻笑着反问,“你希望还会有谁?”
他笑意淡淡,声音温和,可眼底总透出隐暗的冷,令人捉摸不透。
“可是……这么多菜,吃的完吗?”她眨眨眼。
“吃不完又何妨?”南行止握紧她的手,占有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与她十指相缠。“我为你准备的,就是属于你和我的,为何需要他人来分一杯羹?”
成青云愣了愣,慢慢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今日一早便去了宫中,午膳不过随意吃了点,并未用晚膳,说实在的,她很饿了。她望着南行止,满足地笑了笑,纯澈的笑意令南行止心里发沉。
他抬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腰,一言不发。
成青云拿起筷子,犹豫着第一口要吃什么,她看准了芙蓉蛋,准备下筷,南行止忽然拦住了她。
她怔住,转头看着他。
他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说道:“先喝一杯酒吧。”
成青云道好,放下筷子,端起酒来,南行止举杯,轻轻地与她碰了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仰头喝下去,这才慢慢地将自己的酒喝完,一滴不剩。
酒味绵长醇厚,清雅甘甜,丝丝入扣,令人沉醉。成青云抿了抿唇,笑了,“世子,这是陈年女儿红,酿好了埋在桂花树下,埋了好多年了吧?”
“是,十八年了,”南行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成青云的心微微一震,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低头拿起筷子,南行止却又斟了一杯酒,说道:“既然是好酒,就多饮两杯吧。”
他端起酒杯,先饮而尽,成青云也立即随他一起饮下一杯。
南行止再斟了一杯,与她轻轻碰了碰,“只有这三杯,这是最后一杯了。”
成青云忽而觉得手中的酒盏有些烫手,两杯酒下腹,绵长浑厚的酒力缓缓地渗入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沉醉缱绻。
她双眼迷蒙,沉醉之中,南行止俊利的模样越发温柔,她不疑有他,仰头饮下第三杯酒。
放下酒杯,成青云定了定神,轻声说道:“世子,我们吃菜吧。”
“好,”南行止欣然应下,将粥推到她身前,“喝了酒可能有些醉,喝点粥缓一缓。”
成青云垂首看着这碗朴素的粥,与满桌的珍馐比起来,这碗粥实在普通寡味,令她提不起食欲。她正欲拒绝,便迎上南行止沉沉的目光。
他无声地看着她,将碗向她推了推。无声沉默去,温柔而强势,不容她拒绝。
她笑了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