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中,花梨木雕花罗汉床上纹路细致,一旁的金丝楠梳妆台上放置了一面水银镜,黄花梨喜鹊登梅仙鹤延年书柜中堆满了孤本旧卷。窗前靠着一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桌案上的花瓶中,插着几支早春的鲜花。
除此之前,屏风后头还放了三口大箱子,里头放着的,正是自己自幼收藏的玩意儿。
“姑娘,奴婢觉得不对劲儿。”桑支三两步走到窗前,手指定在边缘上,“姑娘还记不记得,这儿曾有一套七巧梅椿茶具?”
屠凤栖不爱喝茶,却爱将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套茶具,是她的外祖父镇国公与旁人打赌赢了,为着讨好外孙女儿,特意送来的。
“嗯,是少了一套茶具。”
但仅仅是少了一套茶具吗?
空青在房中晃了一圈儿,涨红了脸。三年前离府时,仍是满满当当的锦绣阁,如今除去一些必备的玩意儿,旁的东西竟是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本是两个白釉马镫壶,还有这儿放了灰陶加彩乐舞杂技俑,姑娘每回睡觉,都要看着那几个人俑。还有这儿,那口装着姑娘的首饰的箱子……”空青越数越气愤,忍不住红了眼眶,“姑娘不过才出去住了三年,这些人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不能呢?
屠凤栖嗤了一声,亏得她离开的时候,将库房钥匙带上了,如若不然,这锦绣阁怕是真的要被搬空了。
“别哭了,她们吃下去的,明日我自会叫她们给我吐出来。”屠凤栖往床榻上一躺,抱着锦被滚了个圈儿,小脸舒适地蹭了蹭锦被,“我记得府中的金糕卷和小豆糕莲子糕不错。”
“奴婢晓得了,姑娘歇息片刻,奴婢这便去将姑娘要吃的金糕卷和小豆糕莲子糕取来。”桑支福福身,拽着空青退了出去。
自家姑娘如今是愈发的有主意了,不过也好,有主意,总不会吃亏了。
屠凤栖闭上双眸,是时候将这一家子亏欠自己的,都讨要回来了呢!
翌日清晨,屠凤栖早早便爬了起来。她昨夜睡得不大安稳,迷迷糊糊间,总见着司湛胸前流着血,目光却缱绻深情的看着自己。
她一面儿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儿却又心疼至极。
所幸一觉醒来,她已经不是四皇子后院中被关押欺凌的前皇子妃,而是昨日才回到昭都的幼女屠鸢鸢。
今日她穿了蓝笔白花的襦裙,外罩米黄撒花披肩,墨发被桑支挽成了双丫髻,各自别了金雀儿珠花,系上翠绿色的发带。
因着昨日被屠燕语嘲讽了一番,空青心有不满,故而临近出门的时候,特意翻出了一串儿金镶珍珠手链,套到了屠凤栖的腕上。最后仍是不满意,又加了个赤金璎珞圈。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甚是讨喜。她歪了歪脑袋,满眼皆是天真无邪:“空青姐姐,满意了吗?”
清脆的声音,恰如三月的黄鹂儿一般。
其他人早便打扮好,在正房中等着了。屠凤栖是最迟的一个,不过她并不多在意,前世请安,她总是落在最后。
早便习以为常了。
屠燕语瞥了她一眼,目光定在她腕上的金镶珍珠手链上,不乐意的瘪瘪嘴。屠嫣然倒是满面喜色,甚至还对着屠凤栖笑了笑。
三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腕,眸中闪过一抹愤恨。她素来乐意当这出头鸟的。
“我说鸢鸢啊,听闻你昨日害死了自己的奶娘?”
这事儿也就三夫人知道得最是清楚了。这府里头的人,只知晓昨日三姑娘屠凤栖遇袭,险些便如她那对可怜的父母一般命丧黄泉了。亏得战王殿下出手相救,方是免去了一场祸事。
但青嬷嬷是三夫人的人,这一场所谓的“流寇偷袭”皆是出自她的手笔,其中明细,三夫人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本以为收买了青嬷嬷,便能顺顺利利的将这贱丫头除掉,怎知半路杀出个战王来,不仅仅这贱丫头活着回来了,她还折了一个青嬷嬷。
眼下看到屠凤栖,三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了。
“做人啊,最是不能忘恩负义了,青嬷嬷好歹把你给奶大了,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嬷嬷去死呢?”
三夫人有心要给屠凤栖冠上一顶“不仁不义,薄情冷血”的帽子。
“那依着三婶儿的意思,是要我堂堂的威远伯嫡女,去给青嬷嬷一个下人挡剑了?”屠凤栖蹙眉,撅着嘴靠到老夫人的身侧,“三婶儿这话,未免叫人寒心。三婶儿明明鸢鸢的三婶儿,竟是帮着一个下人,若是不知晓的,还当三婶儿是有什么阴谋呢!”
☆、第九章 生性张狂,不知进退
“你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帮着一个下人了?”三夫人一瞪眼,腾地从座上站起身来,叫道:“青嬷嬷好歹是你的奶娘,我不过是替青嬷嬷觉得不平罢了!亏得她一心为着你着想,却不想一片忠心,竟是喂狗了!”
只怕青嬷嬷的一片忠心,全是喂给了你这条狗吧!
屠凤栖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委屈地直掉泪:“我不与三婶儿您争论,如若不然,三婶儿便该说我目无尊长了。祖母,你给鸢鸢评评理,昨日的事情,是不是鸢鸢做错了。”
老夫人本就很不耐听这些。她素来不喜欢屠凤栖,但对三夫人,她也并没有多少好感。
三夫人出身低贱,在老夫人眼中那是上不了台面的。何况三夫人进门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竟是连嫡子都不给老三留一个,她心中正膈应着呢!
但若是屠凤栖与三夫人起了争执,她却是要帮着老三家的。毕竟老三家的再不好,在外人跟前,都是可以原谅的。
而屠凤栖,便是这个外人。
“鸢鸢啊……”老夫人伸出手,亲亲热热地将屠凤栖搂入怀中来,她素来喜欢些艳丽的色彩,今日穿着一袭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面上挂着慈祥的笑意,仿佛是真的将屠凤栖当成疼爱的小辈一般,“你三婶儿是关心你呢……”
但她话还未说完,屠凤栖便冷着脸,忿忿不平的嚷了起来:“祖母,这不公平!”
声音尖锐,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以往她生气的时候,总喜欢砸东西,眼下更是肆无忌惮的将一旁的花瓶给打碎了,站起来高声道:“祖母,昨日是青嬷嬷先要害我的,若不是战王哥哥来得及时,鸢鸢便见不到祖母了,三婶儿,三婶儿冤枉我!”
这才是屠凤栖嘛……
不知为何,一众人竟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无理取闹,生性张狂,不知进退,这才是这贱丫头该有的模样。
“何况,何况当时战王哥哥都瞧见了,青嬷嬷她与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祖母,您定要为鸢鸢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