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庄的事情后,秦氏跟着柳氏掌家,换了家布庄,又各自做了两身衣衫,宁樱身材匀称,黄氏为她选的颜色,多是偏红色,说是衬得皮肤红润,她随意在衣柜挑了件去年的衣衫穿在身上,她个子长得快,去年的衣衫穿在身上袖子有些短了,泛旧的衣衫颜色和有条不紊的发髻格格不入,闻妈妈进屋,见她站在铜镜前,提着衣角左右转圈,拧眉道,“小姐怎又想起穿这身衣衫了,去年的衣衫短了,不合身。”
宁樱的胸药开始发育了,现在还是一马平川,然而衣衫贴身勒着胸部影响胸的形状,宁樱年纪小,不懂其中利害,她是过来人,胸对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男子好色成性,拿宁伯瑾来说,谁都知道月姨娘受宠,大多数人只看月姨娘年轻,身子紧致,留得住男人,甚少有人细细打量过月姨娘身段,双胸丰满,形状圆润,走路时,一上一下晃荡,甚是勾引人,后宅女子,脸蛋漂亮的比比皆是,然而,有月姨娘□□身段的却是少之又少,闻妈妈走上前,帮着宁樱把衣衫脱下,提醒道,“小姐年纪小,该穿宽松的衣衫才是,再过两年,身子长开了,穿什么都好看。”
宁樱找出去年的衣衫不过想在老夫人跟前卖穷,谁知,衣衫穿在身上寒酸俗气,行为太过刻意,“闻妈妈替我挑身素雅的。”
最终,挑了身月白色的衣衫,里间一身粉色,外间罩了件外裳,下系着芙蓉色长裙,颜色淡雅,闻妈妈拉着宁樱,左看右看,忍不住称赞道,“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去了荣溪园,别和老夫人硬碰硬,百行孝为先,您忍耐两下就过去了。”
闻妈妈和秋水吴妈妈聊过,宁樱从小在庄子里,没吃过吃苦头,府里规矩多,不是所有的下人都如庄子里那般温顺,宁樱心里憋不住委屈,遇事急躁也是情理之中,也因为这样,闻妈妈才提醒宁樱,别顶撞老夫人。
“我不会和老夫人闹的,不仅不会闹,还会好好服侍老夫人,奶娘别担心我。”宁樱搓了搓自己的脸,声笑意盎然的看着闻妈妈,闻妈妈失笑,“那是小姐祖母,可别老夫人前老夫人后的,让金桂陪您过去,奶娘赶在气候最冷前给你做两身新鞋。”
宁樱点头,叫上金桂去了荣溪园,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闻妈妈算着时辰,觉得太快了,问宁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宁樱言笑晏晏道,“没事,祖母问我怎么不去赏梅宴,我说娘不去我就没去,没什么好说的祖母就放我回来了。”
回来后,宁樱继续练字,故作不知外边的事儿,晋府的赏梅宴,未出嫁的女子只有嫡女才有资格,她不去,宁府还有宁静芳和宁静芸,宁府最不差的就是女儿了。
傍晚,吴妈妈端来一盘八宝鸭,说是宁伯瑾从外边买回来的,宁樱屏退屋里的丫鬟,让吴妈妈进屋,“是不是我娘打听清楚了?”
“小姐说的不错,巷子里却是住着位女子,没见着人,不知是不是怀孕了,小姐确认不会被人发现?”
“你按着我说的做,事后,即使查到什么,也和我娘无关,你不说,我娘也不会察觉到。”八宝鸭拿盖子盖着,一丈远就能闻着香味,馋得宁樱眼睛发亮,“快让我尝尝,你先回吧,准备准备,不日,府里又该热闹了。”
听她的口气好似迫不及待似的,吴妈妈哭笑不得,想到宁樱所说,神色一沉,退亲是大事,成败就看运气了。
大雪纷飞,洒扫的丫鬟一刻不停歇的在院子里忙活,宁静的清晨,刷刷的扫地声不绝于耳,宁樱如常去梧桐院给黄氏请安,经过院子时,叮嘱身后的金桂道,“雪一时半会不会停,你叫她们回屋歇着,往后两日扫一次院子。”冬日若没有雪看,就不是冬,积雪覆盖,白洁纯粹,雪装饰了寒冬,使其不像蜀州的冬,冷得落寞萧瑟而单调。
梧桐院内,角落里的扫帚静悄悄竖在一角,乍眼瞧去,像是衣衫褴褛的老人蹲在角落里,宁樱顿足一瞬才反应过来,笑了笑,继续往里边走,宁伯瑾也在,见着她,宁伯瑾脸上复杂,善意提醒道,“你祖母凡事为了你好,和你祖母闹别扭不是明智之举。”
“爹说的什么,樱娘不明白。”宁樱眨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分外无辜,睫毛上的冰雾融化,汇聚成水滴盖住了双眼,宁樱不舒服的眯了眯眼,看在宁伯瑾眼中,以为宁樱委屈得湿了眼眶,岔开话题道,“听闻京郊的腊梅开了,年年文人墨客甚是爱去腊梅园,你和你娘怕没去过吧,今日恰好有空,父亲领你们出门转转。”
宁国忠和老夫人势必都要去晋府,黄氏不去,宁伯瑾去了不合适,对名利诠释,宁伯瑾看得淡然,没攀龙附凤的心思,而腊梅园更合他心意。
睁开眼,宁樱目光一亮,屈膝道,“樱娘谢谢父亲。”
黄氏本还有事,看宁樱兴致勃勃的应下,想了想,改了主意,和宁樱说起腊梅园的来历,宁伯瑾不由得多看了黄氏两眼,黄氏为人粗鄙市侩,喜欢算计,宁伯瑾以为那样的人对腊梅园一无所知,不成想,黄氏知道得不少。
碍于老夫人她们人多,而宁樱她们只有三个人,不免有些寂寥,出门时,宁樱提议道,“彤妹妹说她这么大还没出门转过,爹爹,何不把彤妹妹叫上?”这些日子,宁静彤常常来桃园玩耍,可能有宁静彤的暗示,月姨娘安生许多,不过五十遍的府规铁定没有抄写完的,宁伯瑾为讨月姨娘欢心,请下人抄写五十遍,又在月姨娘院子里歇了两晚才哄好了月姨娘。
宁伯瑾面色犹豫,转而看黄氏,见黄氏偏过头,不搭理他,宁伯瑾拿不定主意,道,“静彤最近和你走得近,你觉得她如何?”
“彤妹妹性子善良,是个好的。”宁樱说的实话,比起宁静芳宁静兰,宁静彤好许多,不怪宁伯瑾疼她,脑子里没有半分算计,什么都和她说,没有防人之心,月姨娘待宁静彤好,好的坏的都和宁静彤说,包括她自己和宁伯瑾的事儿也不瞒宁静彤,母女两没有秘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宁伯瑾看向黄氏,商量道,“不然,把静彤带上?”
黄氏没有吭声,面上无恶无喜,算是默认,宁伯瑾会意,挥手招来门口的小厮,“你去把十三小姐接过来,告诉月姨娘,我带十三小姐出去散散步。”
小厮领命走了,宁樱站在走廊上,等着宁静彤过来,一等,就等了两刻钟,宁伯瑾担心黄氏不耐烦,在走廊上来回踱步,频频看向外边,见一抹蓝色衣衫出现在视野中,他暗自松气,冒雪走了出去,低声训斥道,“叫你过去接十三小姐,怎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语声刚落下,耳边传来声娇滴滴的女音,“三爷好狠的心,出门赏梅念着静彤,把月儿丢到一边了吗?”月姨娘穿了身应景的梅花云雾烟罗衫,手里牵着一身海棠红衣衫的宁静彤,婀娜多姿缓缓而来。
宁伯瑾回眸看向屋里,不见黄氏出来,急忙拉着月姨娘朝外边走,声音压得极低,宁樱站在走廊上,听得不太清楚,大抵是劝月姨娘回院子无疑了,宁樱朝宁静彤招手,看正对着她的月姨娘红了眼眶,满头珠翠随风摇晃,难为等得久,该是月姨娘费心思梳妆拖延了时辰。
宁静彤松开月姨娘的手奔了过来,眼里带着不解,“姨娘说她也想去,六姐姐,不可以吗?”童言无忌,宁樱笑了笑,“可以,静彤的姨娘都来了,那就一道吧,静彤和六姐姐去屋里给母亲请安,如何?”
之前她向宁静彤解释过何为规矩,宁静彤也明白,来了梧桐院,该是要给黄氏请安的,扭头朝雪地里,和宁伯瑾拉扯的月姨娘招手,脆声道,“姨娘,姨娘,进屋给母亲请安,问问母亲的意思吧。”
听闻这句,宁伯瑾松开了对月姨娘的桎梏,凑到耳边,小声道,“别惹恼了太太,什么话好好说,太太不是不近人情的,否则,我也保不住你。”宁国忠想要拉拢薛府,当下只有黄氏和宁樱这条路子,就是他,也不敢和黄氏硬碰硬,得罪黄氏,宁国忠不会放过他。
自幼,他心里对宁国忠就存着惧怕,宁国忠说的他不敢不从,他能在老夫人面前撒野,却不敢在宁国忠跟前胡来,严父慈母,宁伯瑾眼中,宁国忠甚少有展颜微笑的时候,常常严肃着脸,脸色凝重,宁国忠在,他说话都不敢大声,怕惹宁国忠发怒。
如今,宁国忠开口要他和黄氏相敬如宾,他不得不从。
月姨娘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扭着腰肢道,“妾身像是不明就里的人吗?上次的事情若不是太太高抬贵手,妾身不知怎么样了,三爷真该好好惩罚竹姨娘一番,免得她又来打妾身的主意。”月姨娘心无城府,可也不是傻子,宁静彤和她说府里就她们最为关心宁伯瑾的病情,竹姨娘没有丝毫动作,她就察觉到不妥了,竹姨娘叫她过去,分析得头头是道,说黄氏蛇蝎心肠,善妒,霸占着宁伯瑾不松手,往后宁伯瑾是不会来她院子了,趁着宁伯瑾还留恋自己的身体,趁机留住宁伯瑾不去黄氏屋里才是正经,她信以为真,才不管不顾去梧桐院勾引宁伯瑾,结果呢,她被宁伯瑾训斥通不说,还被罚写府规,进府后,月姨娘头一回受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竹姨娘也慌了神,反过来,是她闹事,前后一想,月姨娘就明白了,竹姨娘是怂恿她和黄氏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想得美。
宁伯瑾见她还算规矩,点头道,“你心里清楚就好,遇着事情多想想,别不小心被人利用了,先进屋给太太请安,去不去,太太说了算。”
月姨娘嗯了声,规规矩矩朝宁伯瑾行了礼。
黄氏性子冷淡,对府里的一众妾室没有心思,看月姨娘精心打扮了番,又看宁静彤小小的人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叫她想起了宁樱小时候,庄子消息闭塞,宁樱从未问过她宁府,也从未问过宁伯瑾,只是,逢年过节,见管事一家其乐融融,宁樱面上多少会有些失落,宁静彤年纪小,她眼里的宁伯瑾和月姨娘才是恩爱的夫妻,想想,黄氏点了点头,“静彤年纪小,你是她的姨娘,跟着照顾也好,没有事情的话,就走吧。”
宁伯瑾在门口听着这话不由得感到不可置信,他记忆里的黄氏眼里容不得沙子,月姨娘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依着黄氏的性子,早就不耐烦了,这般心平气和,甚是少见,宁伯瑾看了黄氏一眼,又看看月姨娘,困惑不已。
多了月姨娘和宁静彤,马车上热闹许多,月姨娘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嘴巴不停,话题绕着宁伯瑾,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听得出来,月姨娘打心眼里喜欢宁伯瑾,喜欢一个人,眼里只有他,说话时,话题总会不由自主转到他身上。
“府里的人说太太是个心狠手辣的,起初妾身害怕不已,不瞒太太,听说您回来,妾身吓得睡不着,要三爷陪着才能入眠,问三爷太太是什么性子,三爷也说不上来,之前的事情,妾身不对,还请太太莫要见怪。”月姨娘掀开帘子,望着皑皑白雪,激动不已,“三爷年年都会去腊梅园,妾身求过他好几次,三爷说老夫人不允许,太太不在,三爷若只带着妾身出门,会被御史台的人弹劾,说三爷宠妾灭妻,好在,太太总算回来了。”
宁樱在边上听得手心冒汗,她算是明白宁静彤像谁了,心里藏不住事,不管对方是谁,有没有恶意,一个劲儿的往外说,亏得黄氏性子好,换做其他正妻,月姨娘的一番话,早就被嫉恨上了。
黄氏面上的表情冷冷的,月姨娘好似无所察觉,转而说起了竹姨娘,宁樱来了兴致,很难想象,这些年,月姨娘在竹姨娘的算计中平安无事,精明如黄氏都遭了陷害。
“妾身自进门那天,竹姨娘就没拿正眼看过妾身,暗地没少冷嘲热讽,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自己不也是个小妾,还是奴婢出身,没有兄弟姐妹,比起她,妾身不知强了多少,至少,妾身没有伺候过人。”
听到这,宁樱忍不住咳嗽起来,黄氏扭头,轻蹙起眉头,回应月姨娘道,“她以前是三爷的奴婢,伺候的人是三爷。”
“妾身知晓,进府第一天就有人和妾身说过了,不管伺候谁,她出身低,做的伺候人的活计,妾身不同,妾身家世清白,除了三爷没伺候过别人。”想到以往种种,月姨娘声音大了起来,宁樱看黄氏扶着额头,好似头疼,她接过了话,“哦,那月姨娘怎么进了宁府?”
“家乡有瘟疫,妾身的嫂嫂说接妾身去她家,谁知,她竟然把妾身卖了,幸亏遇到三爷,妾身才逃过一劫的。”月姨娘身上的衣衫有些薄了,车里热气不足,她拉下车帘,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儿。
追根究底,就是乡野中不谙世事的小美人被歹毒嫂子拐卖的故事,月姨娘反反复复的讲,她怀里的昏昏欲睡的宁静彤清醒过来,“静彤也知道,是爹爹买了姨娘,带姨娘回来,后来就有了静彤。”
宁樱尴尬的笑了笑,本以为是宁伯瑾英雄救美,没想到是乘人之危。宁樱毫不怀疑月姨娘的话,乡野之人朴实,他们甚少有人三妻四妾,女子成亲后便相夫教子,一门心思扑在丈夫身上,和月姨娘身上体现出来以宁伯瑾为中心的完全相同。
到了腊梅园,月姨娘身上的故事宁静已知道得差不多了,马车停在园外,宁伯瑾边介绍园中景致,边领着他们往里边走,腊梅园不属于任何人,很多年前有人想买这块地,将腊梅占为己有,双方不惜大打出手,事情闹到先皇跟前,先皇命户部清查,才知种植腊梅的是对老夫妻,两人膝下无子无女,至两人死后,腊梅园一直空置着,为雨露均沾,先皇命朝廷在腊梅园周围建造了风雨亭,共枕亭,里有供人修葺的宅子,交由户部管着,若要入宅居住,问守门的老夫妻拿房间的钥匙即可,先皇感念那对老夫妻,宅子守门的也是老夫妻,年年,户部会给她们银子,犒劳他们的辛苦。
“小路曲折,别走丢了,入了这片林子,往里就是宅子了,你们若喜欢,可以在这边住两晚,晋府赏梅宴声势浩大,好多人都去那边了,换做平日,这里人山人海,跟上元节似的热闹。”宁伯瑾随手这了朵梅花,想要递给黄氏,被黄氏脸上的冷淡吓得畏畏缩缩,转而递给了月姨娘,月姨娘顿时笑开了花,“三爷,真好看,您给妾身插在头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