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慎衍点头,简单收拾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牵着宁樱准备一起回了,哑声道,“福昌对金桂没有意思,你和金桂说说。”
福昌心里是个明白人,他开口问他便是变相的提醒了,否则,依着他对宁樱的在乎,会直接开口让福昌娶金桂,他没开口,便是不中意两人的亲事,福昌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会忤逆他的意思,且福昌对金桂没有那个意思,这点他问清楚了。
宁樱心下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
金桂和福昌不行,宁樱又把眼神放在吴琅身上,吴琅个子不算高,但懂得看人眼色,说话诙谐有趣,他们帮宁樱管着茶水铺子,铺子里没出过事儿,吴琅上上下下打点得好,茶水铺子生意蒸蒸日上,韶颜胡同左一家右一家的茶水铺子生意开张,各铺子管事暗中较劲,但没人打铺子的主意,不得不说是吴琅和吴管事会做人的功劳。
吴娘子来的时候提了一篮子腌制的牛肉,怀孕后宁樱不怎么爱吃牛肉,吴娘子兴致冲冲腌制了不少,进京后,吴娘子日子过得不错,铺子的事情有吴管事,外边的事情有吴琅,她没什么烦心事,身子胖了一圈,瞧着丰腴许多,吴娘子坐在正屋中间,咧着嘴笑道,“您成亲,国公府身份地位不同以往,老奴早就想来府里给您请安,偏偏吴琅爹拦着不肯,说大户人家规矩多,老奴们可能在门口就被撵走了,因此一直拖,拖到现在,吴琅说您想和老奴说说话,老奴整理好铺子的事情就来了。”
铺子生意好,吴琅不知从哪儿请了几位茶水师傅,茶艺好,泡的茶清香四溢,来铺子喝茶的人都爱他们泡的茶,这个法子留住许多客户,铺子的名声也出去了,吴娘子不懂怎么做生意,还是吴琅在身侧提醒着她才没让她丢脸。
宁樱听吴娘子对吴琅的称呼都变了,不由得问道,“是不是在京城遇到什么麻烦呢,头回从你嘴里听到称呼吴管事为吴琅爹,忍不住好奇。”
吴娘子连连摇头,大着嗓门道,“铺子生意好,没人上门闹事,能有什么麻烦,您别多想,一切好着呢,唤琅哥儿全名是吴琅的意思,说在外边太亲昵不好,唤全名的话外人不知道内里的关系,能避免许多麻烦,他爹觉得对,久而久之,习惯唤全名了。”
吴娘子声音如雷贯耳,但更清脆,宁樱起初不适应,慢慢就好了,她开门见山的和吴娘子说道,“琅哥儿年纪不小了,吴娘子可寻思为他说亲了?”
吴琅和她同岁,男子成亲的年龄稍晚,可吴琅能先说亲,过两年再成亲也来得及。
吴娘子手搭在桌面上,见屋里没人外人,也不拐弯抹角,哀叹道,“吴琅什么性子您多少知道,他花言巧语,口蜜腹剑,谁愿意嫁给他?”
说起吴琅的亲事,吴娘子私底下和吴管事议论过,谁知,吴管事说吴琅年龄还小,亲事的事儿不着急,韶颜胡同里住着好些人家,倒是有意和他们结亲,吴娘子去了几回,她发现,京城人说话轻声细语,看不起她的大嗓门,她来京城这么久了也没习惯,京城不如蜀州自在,在蜀州,她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没人敢嘲笑她,来京城后,本地人认为自己高高一等,眼神多带着鄙夷之色,吴娘子不喜欢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家,那些人瞧不起她,她还看不上他们呢。
“……”宁樱头回听到亲娘嫌弃亲生儿子的,有些好笑,为吴琅说话道,“琅哥儿做事极有分寸,不卑不亢,脑子转得快,吴娘子别将琅哥儿说得一无是处,败坏了琅哥儿的名声。”
吴娘子眼里带着狐疑,不知吴琅哪儿入了宁樱的眼,“他哪有您说得好,远香近臭,您啊,太给他面子了。”
“知子莫若母,吴琅有今日多亏了您专心请人教导的结果,他识字算账的本事都是给您请人教的,吴琅的亲事老奴也着手打听着,胡同了住着许多人家,有几位姑娘中意他,时常来铺子门前张望,为了不耽误人家,老奴让她们找个好人嫁了,那些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看人只看容貌了,太过肤浅,往后只怕会后悔。”吴娘子有自知之明,京城中的人眼睛长在头顶,瞧不起她们的人比比皆是,那些中意吴琅的姑娘她暗暗打听过,皆是韶颜胡同本地人,吴娘子下意识的对本地人存着芥蒂,她喜欢蜀州姑娘,性情好,做事身姿飒爽,爽朗大方,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京城那些姑娘扭扭捏捏的,爱端着架子,狮子大开口,她们不过寻常人家,聘礼如何拿得出来,吴娘子托人回蜀州庄子问问可有适龄的姑娘,给吴琅说门好亲事。
“老奴细想过了,以前在蜀州的时候有不少往来的人家,她们的姑娘容貌秀美,身形壮硕,一站出来能扛起半边天,且知根知底的,老奴让茶商去蜀州问问,老奴想给吴琅挑蜀州姑娘。”吴娘子在铺子做事,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听他们说起屋里的妻子,多是迂腐软弱不讲理之人,吴娘子左思右想还是蜀州姑娘好,而且,吴娘子又道,“吴琅的性子,只有蜀州姑娘才约束得住。”
宁樱无言以对,静默片刻,抬起头,劝吴娘子道,“琅哥儿性子好,谁嫁了他是服气,你和吴管事平易近人,有你们这样的公婆是她们三生有幸,哪怕吴琅一辈子碌碌无为,她嫁到吴家也是她的服气。”
吴娘子摆手,笑着道,“您对吴琅真是好得没话说,又是请账房先生教他识字教他算账,他有今日,该给你好好磕个响头,答谢您的栽培。”吴娘子声音洪亮,门口的金桂侧着身子,听着吴娘子的话只觉得好笑,吴娘子果真是性情中人,她与银桂对视个眼神,朝银桂走了两步,给银桂使眼色,银桂回眸瞅了眼屋内,迟疑的跟着金桂走到旁边拐角,金桂问起银桂对吴琅的看法,银桂在感情的事情单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银桂不懂金桂怎么问起冷菜的事情了,如实道,“吴琅是个好人,办事勤恳,世子夫人称赞过好几回了,他自然是好的。”
金桂皱了皱眉,料想就会是这种结果,提醒银桂道,“我瞧着世子夫人想为你说亲呢,你想嫁给吴琅的话可以和世子夫人说说,世子夫人会答应。”
银桂撇嘴,不信金桂话里的意思,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吴娘子一家和宁樱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人家吴娘子都说了要为吴琅娶一个蜀州姑娘,她怎么还有脸贴上去,银桂注意着门口,小声道,“你别乱说,我还想再服侍夫人两年呢,稍后再说吧。”
银桂的心思全部在宁樱身上,没有想过终身大事,院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她没什么感觉。
金桂见她不开窍,有意提醒她两句,此时屋里传来吴娘子的惊呼声,声音洪亮,打断了金桂的思路,吴娘子大着嗓门道,“银桂,您怎么想把银桂许配给吴琅了,是不是吴琅不老实,暗中做了什么……”
吴娘子的话闹得银桂脸红,积极忙走向门口遇进屋向吴娘子解释,她和吴琅真的没什么事儿,她还没想好嫁人呢,走了两步,被一只手拉住了,银桂不解其意的看向金桂,见金桂冲她摇头,她想了想,不言不语,而屋里,陡然没了声,安静下来。
宁樱没料到吴娘子反应如此大,吓了一跳,银桂和金桂就在外边,听着这话不知作何反应呢,宁樱急忙拉住吴娘子,小声道,“没有,是我的意思,银桂跟着我四年多了,我看她沉稳,想撮合她和琅哥儿,你不愿意就算了。”
银桂反应不及金桂,但各有各的长处,金桂心思敏锐,遇事容易多想,而银桂,性子更开阔些,吴管事和吴娘子是豁达洒脱之人,什么话都直来直去,金桂的话不太适合,银桂就刚刚好。
吴娘子想起门口站着的丫鬟来,她上回来国公府还是宁樱和谭慎衍成亲的时候,对宁樱身边的丫鬟没什么影响,但既然宁樱说好,想来的确是个好的,她猛的拍桌道,“愿意,当然愿意了。”
声音大,吓得外边的金桂银桂身子一颤,银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金桂却猜到些,银桂和吴琅的事情约莫成了,宁樱好说话,换作其他人,这种许配人家的事儿不会事先告诉她们,直接就把她们许配出去了,宁樱前前后后的问,是真的为她们考虑才会如此。
话出口,吴娘子急忙捂住了嘴,尽量小声道,“您身边的人无可挑剔,老奴一百个愿意,但还得问问吴琅,儿媳娶回家给他的,合他心意才行。”
宁樱点了点头,朝门口瞅了眼,和吴娘子说起了其他,再说下去,金桂银桂就该知道了,“牛肉是你弄的?”
吴娘子手艺好,腌制的牛肉色香味俱全,奈何她怀着身孕,为了孩子好,不敢吃太辣的东西,喝了一冬的羊肉汤,她不觉得腻味,倒是戒掉了牛肉。
吴娘子知道宁樱喜欢牛肉,年前研制了许多,因着宁樱怀孕,又是头胎,饮食上忌讳多,吴管事不让吴娘子送过来,算着宁樱出了三个月,吴管事才没阻拦吴娘子,吴娘子道,“是啊,您喜欢吃就多吃些,没有放辣椒,花椒也少,可以吃,老奴的手艺还是怀吴琅那会自己学的,怀孕时嘴缠,问吴琅爹要吃的,他只说没有,被老奴缠得烦了,去山里打猎,血淋淋的兔子,野鸡就这儿搁你跟前,“你不是要吃吗,弄回来了。”趾高气扬的模样恨不能踹他两脚,可没法子,自己想吃,做什么都得自己弄,一来二去就会了。”
吴管事爹娘死得早,上边没有公婆,什么都得自己来,吴娘子就是那时候开始学腌制的。
说起以往的事儿,吴娘子滔滔不绝,许多事情宁樱在庄子上的时候都听过了,此时听来却依然兴致勃勃,两人闲话家常,直到谭慎衍从外边回来,吴娘子起身行礼看向外边才知天色不早了,说了许久的话,她略有口干舌燥,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告辞回了,走出门,不由得偏头瞅了眼两侧的丫鬟,两个丫鬟生得还算不错,吴娘子心下欢喜,朝二人笑了笑,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金桂证实了心中猜测,若有似无的瞅了眼银桂,小声道,“世子爷回了,你去厨房吩咐传膳。”
银桂颔首,慢慢回了。
屋里,谭慎衍换了衣衫,和宁樱说话,“吴娘子的性子一瞧就是蜀州出来的,我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
金桂进屋收拾茶杯,见宁樱回内室,上前扶她一把,谭慎衍在内室换衣衫,她不敢往里走,送宁樱进了帘子她即退出来了,宁樱坐了一下午,有些受不住,慢慢绕着桌子走动,回谭慎衍的话道,“吴娘子不厉害些,吴家只怕没现在安生的日子。”
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有些年轻的寡妇对吴管事暗送秋波,吴管事念着她们日子艰苦,曾帮过忙,被吴娘子知道后,吴娘子把吴管事打得鼻青脸肿,好几天没法出门见人,吴娘子的彪悍在庄子上是出了名的,虽说那些寡妇只是想玩玩,吴娘子却不准吴管事和她们牵扯到一起,方才吴娘子还说韶颜胡同有一家针线铺子住着两母女,想把女儿卖给吴管事做妾,被吴娘子骂得狗血淋头,关门不敢出来了。
谭慎衍明白宁樱话里的意思,京城但凡有些身份的小管事,屋子里都喜欢养人,吴管事惧内,没胆儿养小的。
“对了,城南李记铺子的事情是真的吗?”吴娘子住在外边,茶水铺子客人多,吴娘子听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关于李记铺子掌柜儿媳被段瑞奸污之事。
谭慎衍换了身常服,坐在西窗下,夕阳的光倾泻而下,暖了他脸上的神色,“是真的。只是没有成功,李记在京城多年,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他们求到我面前,我乐意给他做主,将计就计做了场戏。”
“那段瑞的死……”宁樱觉得谭慎衍既然放段瑞出来,不会要他的命,而且还是在段瑞出京后。
谭慎衍的为人宁樱清楚,真要段瑞死,段瑞死在监牢,段家人也不敢找麻烦。
“那种人,我还不屑下手。”谭慎衍留半条命给段瑞是看在段尚书的份上,要段瑞死的另有其人。
他起初怀疑是承恩侯府的人借段瑞之死嫁祸到他头上,派福昌去查探番,查出来的结果出人意料,虎毒不食子,段岩重倒是个厉害的,为了回京述职,亲儿子的命都舍得舍弃,还走通了吏部尚书的关系,差点就如愿以偿回京了。
腌臜事谭慎衍不欲和宁樱说,又聊起宁樱肚子里的孩子,“我让陶路打听产婆和奶娘的事情,找到人了,如今送到宁府去了,岳母有经验,产婆和奶娘好不好,岳母知道。”
谭慎衍办事面面俱到,又有黄氏帮忙,宁樱倒也放心,走了几圈,经过谭慎衍身边时被谭慎衍揽入怀里,他的手自然而然落在她肚子上,宁樱不挣扎,望着窗棂上倾泻的余晖道,“许久么回去了,过两日我想回去看看,十一快一岁了,娘的意思大办不了。”
谭慎衍蹙了蹙眉,十一的生辰在三月,那会京中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往后出门,让吴琅驾车慢些,我再给你派两人,衙门事情多,一时半会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