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离开庭院后,快步直奔停车场后边的小树林。蜿蜒的林荫道上空无一人,通常在午后家属才会陪病人来这里散步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何洛撑在一棵树旁边,剧烈地干呕。吐了半天,只吐出几口酸水。她喘息了半晌后,直起身抬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紧实平坦的小腹之上。她无言地苦笑,老天爷最好不要跟她开这种玩笑,现在可不是个怀孕的好时机。
凉风吹散了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后,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缓缓往回走。刚才给娘亲发了个短信报平安,不想打电话,不想面对那些必然会有的追问。没走几步,指尖便感受到手机的振动。她以为是娘亲打来的,慢腾腾地掏出来扫了眼屏幕……
不想接这个电话,可又放心不下。毕竟阿九不在,说不担心那个人,是不可能的。
振动持续了很久,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何洛按下了接听键—
“见到锐了?”电话里,欧阳晗淡淡地道。
“嗯。有事找我?”
“他还好吗?”
“不好,相当不好。”
欧阳晗笑:“只要还活着,总会好起来。”
何洛哭笑不得,这种硬朗的安慰确实是他的风格。顿了顿,她道:“萧雨怎么样?虽然他嘴上不松口,可我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你了。”
“不用担心我的事。洛洛,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什么?”何洛略显不安地问。
顿了顿,只听欧阳晗平静地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何洛无言。
“默认了?”
“不能确定,有可能。”何洛照实道。肯定是萧雨那个小屁孩把她给卖了。
“洛洛……”欧阳晗的声音冷硬了几分,“以你现在的状况,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不希望你瞒着锐擅自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何洛沉默。
黎锐枫的失手是在意料之外的,失手就意味着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解决,必将后患无穷。况且黎锐枫体内的毒究竟是什么成分医生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血液置换治标不治本,时间拖得越久毒素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就越大,如果能从下毒者那里得到解毒剂无疑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这些大家都很清楚。其实她已隐隐有所觉,休斯等人似乎瞒着黎锐枫制定了新的行动方案,而这次行动的主角极有可能是她和……路亦然。路亦然绝对不是那种连朋友的感情问题都要为之抱不平的热血青年,所以昨晚他对她的挑衅,必然是有意为之。也许就是为了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另外一个祸害人不偿命的伊娃。
见她半天没说话,欧阳晗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冷,凛冽的气势仿佛令时光瞬间倒回了五年前:“洛洛,你身上那种无人能动摇的坚定向来是我最欣赏的。可如果你肚子里有了另外一条生命,那么你任何草率的决定都可能令你后悔终生。这种悔对女人而言,是永远无法释怀的。”
何洛认可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晗哥,这种时候,我非常需要你的鼓励。人生其实不就是一场场赌局拼凑而成的吗?如果没有你当日的愿赌服输,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重逢。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我能帮上忙那么我必须放手一搏。输其实只是最坏的结果,赢面不仅有,而且很大。”
“如果输了呢?”欧阳晗刚硬而直白地问。
如果输了呢……
何洛没回答,手机没电了。上帝终于垂青了她一回,在手机最需要没电的时候,它就真的没电了。
何洛回到病房时,意外地发现床上竟然没人。她立刻提高了警觉,接着就见洗手间的门开了,黎锐枫扶着墙缓缓走出来。
……
何洛额头上青筋跳了几跳,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站在原地淡定地道:“看来情况没我想象的严重嘛。”
黎锐枫微微一笑:“怎么,黎太太难道希望我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虽然他站得很稳,可那比白纸还白的脸色,那顺着脖子哗哗往下流的大汗珠子仿佛强力吸铁石一般,吸得黎太太那两只脚不听使唤地直奔他而去。刚刚走近,就被黎锐枫抱了个满怀。何洛没做任何挣扎,张开双臂轻轻揽住他的腰,放任自己靠在他胸前静静地聆听着他那比正常人急促许多的心跳。
温馨的沉默过后,何洛埋首低声道:“刚刚晗哥给我来电话了。”
黎锐枫并不觉得意外:“说什么了?”
“问你好不好。”
黎锐枫轻笑:“还有呢?”
“让我别做傻事。”
黎锐枫闻言,双臂紧了紧,将她结结实实地按在自己身前:“洛洛,如果这次你敢瞒着我去以身犯险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有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吗?”
何洛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粲然一笑语带调侃地道:“你猜呢?”
黎锐枫没说话,低头在她颈间狠狠地吻了一下,只见她白皙的皮肤上立马现出一抹性感的暗红色吻痕。何洛被他弄得直发痒,挣开他的怀抱气鼓鼓地道:“废话少说,现在一家之主命令你立刻回床上躺着。”
黎锐枫难得没跟她抬杠,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回到床边。何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些做贼心虚的忐忑。
“洛洛,为夫整个人都是你的,所以你要欣赏为夫英俊的面容,正大光明地看就行了,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何洛来到纽约已有三天。这三天在黎锐枫的刻意而为之下,休斯等人没有找到任何与何洛独处的机会。照顾好黎锐枫是眼前的头等要务,是以何洛对他将自己紧紧圈在身边的行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唯一比较难应付的就是压抑那随时都可能来袭的反胃感。为了不让黎锐枫瞧出破绽,这几天她着实忍耐得很辛苦。
这天天气很好,何洛一早就起床了。洗完澡甩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黎锐枫正靠坐在床上打电话。之前因为救萧雨而受伤的右手刚刚拆掉绷带,缝针的伤口已经愈合,一道细长粉嫩的疤痕横穿整个掌心。见她出来,黎锐枫微微一笑,对电话里的人道:“好的,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何洛见他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遂走到床边好奇地道:“谁啊?”
黎锐枫放下手机,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你妈。”
何洛表示无语,随手把长发拨到一边,免得沾湿他的衣服。
“她老人家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黎锐枫不温不火地道。
“你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