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怀低下头,拱手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此事一旦开始处理,势必会牵连众多人, 杨崇勋是老将,高门出身, 若是臣, 会先看看杨崇勋的决定。
等待是最漫长的,也是最凶险的, 杨崇勋手里有禁军,稍有不慎, 或许东京就真的变天了。她说着有可能发生的凶险。
李少怀浅笑, 圣人有臣,东京变不了天。
年轻人笑的很是自信,她问道:你有什么良策?
杨崇勋此人在藩镇的名声不好,贪婪又怕事, 能应下周怀政必然是有什么把柄落于人手,但臣觉得他不会胆大到去造反的,若他中途反悔, 势必会找到一个他认为可靠,又能保下他的权臣来依附。
能够保下他的人,就只有我与丁谓,但周怀政反的是圣人,扶持的是寇准,那么杨崇勋就不会选择我这个寇准的学生,如此一来,丁谓得到此消息必然会先斩后奏,向圣人邀功。
这于圣人而言,一本万利,一个居功自高之人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必然要忘形,不出三年,圣人可借此事,肃清朝野。
刘娥直盯着她,李少怀虽穿着甲胃,但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的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则让她惊讶,好一个,捧杀!
不过圣人还是需要注意一下丁绍文。
他们虽是父子,但是丁谓此人最大的私心还是自己,况且我已下了他的权,已过去多年,还有什么不妥?
正因为他们是父子,丁谓迎寇准多半是他的主意,三衙掌管天下禁军,然更戍法使得我仅识得京城各部,城外之军不受我调度。李少怀知道自己的恩师还有一个心腹将领,此人正执掌着一只军队,于是躬身,合起双手请求道:请圣人许我持虎符调兵之权,以防突变。
三衙无调兵之权,虎符在枢密院,刘娥沉下脸,你倒是敢求。
圣人可以看得见臣的心,臣便敢求。
看见你心的不是我。刘娥负手缓缓朝殿外走去,你直接去找王贻永要虎符吧,反正不用我的命令,他也敢将虎符借给你不是?
刘娥走了两步又转身,我不是疑你,历代帝王都不允许大臣们勾结在一起,可纵观前朝数千年,哪一朝又能完全制止呢,遂我也明白,你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是。
寇准获封莱国公却被罢相,几个女婿也因此称病告假在家不敢朝,国公府在皇城脚下,对临原先的万寿长公主府。
殿前司极一匹棕色骏马疾停在国公府大门前,前来牵马扶人的是围府的禁军都头。
这段时间可有人来探视过莱国公?
有,都是莱国公的女儿女婿,不过都按殿帅吩咐,未让任何人入府。
李少怀下马,抬头看着寇宅新换的门匾。
都头挥手急唤道:开门开门!
有爵位在身,莱国公府的吃穿用度还保留了丞相正一品的规格,府上的人除了不能自由出入,一切皆如常,寇准喜奢华,因此寇宅并不比对面的长公主府小多少。
李少怀入府,女眷及下人纷纷回避,静坐中堂等候要见的人,而在此期间,连一杯茶都没有。
汝还来此作甚!远远就听见屏风内传来寇准沧桑的声音。
李少怀起身拱手,恩师。
哼,你不用唤我恩师,我寇准生平坦荡,为人光明磊落,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学生不会忘记恩师的恩情,只是朝中的斗争,恕学生难为。
寇准歪坐在座椅上,连看都不去看她,冷哼道:是老夫技不如人,才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当了道。
师生隔阂的越来越来大,李少怀自知劝不动,恶人不会长久下去,奸臣也不会一直当道。旋即作揖道:学生会还天下一个真正的繁荣盛世,还请恩师保重身体。
看似安宁的东京城,实则暗潮汹涌,繁华的夜市中处处暗藏杀机。
周怀政许咱们高官厚禄,勋爵田地,可若事情败露,这不就是造反吗,造反可是要株连的!杨怀吉苦着一张脸,先前在一番诱惑下,二人答应了逼宫一事,如今细思后果,不禁害怕了起来。
杨崇勋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扭头看着杨怀吉,怀政与我是八拜之交,我这身紫金鱼袋还是他替我邀来的,说起来,我在东宫时与寇相也有些交情。
可谋逆是无可赦免的死罪,哥哥与我年少时就侍奉官家于东宫,至今已过去三十载,官家尚在人世,若成了,周怀政或许是有功之臣,可咱们身为武将,难免要被世人诟病,再者,历来的武将,功高盖主者有几人是善终的?
太.祖杯酒释兵权,那些老将们不也只剩下了富贵么,咱们老了,还不如将此事揭发,守着安稳的富贵,少争些名利保平安。
杨崇勋沉着一张老脸,此事由他与周怀政里应外合,再加上京城外还有一个守将朱能,不是没有机会成功的。
见杨崇勋犹豫不决,杨怀吉跪下道:哥哥!
哥哥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看看家中的女眷,我们两家上上下下加起来数百人,若未成,便要血流成河。
如此一来,怀政他就...不过他若死了,对我倒是没有坏处!杨崇勋横过心,只是还是有些惋惜,只是寇准便要因此永远翻不了身了。
哥哥可是可惜寇准的才华?
杨崇勋点头,澶渊之战,我亲眼见寇准领军之才,实在可惜。
也不可惜,寇相虽有才,然恃才傲物了些,否则又为何弄得朝中人人都不待见他?
眼下棘手的是,此事要向谁说才好,直接报给圣人,恐获罪己身,咱们得找一个承担风险的人。
如今圣人跟前的红人是殿前都指挥使,此事无论告诉谁,只要向圣人禀报,便是头功。
杨崇勋摇头,不,殿帅不同于其他人,他是寇相的学生,又极念旧情,我们不能冒风险。
杨怀吉走进一步,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人,右相!
夜晚的开封府街道上有禁军巡逻,巷中耸立的樊楼灯火辉煌,舞乐不止,食客搂着女子涨红一张脸。
一辆马车途径汴河驶入甜水巷,车夫提拉缰绳,将马车稳稳停在晋国公府门前。
栀子灯的红光映照人脸,未等着蜀锦的来人开口,看门的厮儿就笑盈盈的躬身迎了上去,杨使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要找阿郎?
正是,老朽是来寻晋国公的。
阿郎在府上。厮儿后退一步,伸手示意入内。
正值深夜,偏院的灯火都熄了,刚刚泡完脚的丁谓也准备吹灯休息。
咚咚咚咚
阿郎,杨将军求见。
刚伸脚脱鞋的人顿住,哪个杨将军?
马步军都虞侯,客省使杨崇勋。
杨老将军?久处官场,以他的经验来看,老将军深夜造访必有大事,于是又起身踩进脱了一半的靴子,拿了件褶子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