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玑叹了一天也没人搭理,转头瞧见天际终于染上了暮色,板着脸催促楚明昭回宫。
瞿素无视裴玑,回头低声问楚明昭:“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娶到你的?”
楚明昭回想了一下,道:“是楚圭赐的婚。楚圭本是要把楚明玥指给他的,但他当时说要娶我,楚圭就答应了。”
瞿素意味不明地笑道:“果然不是不开窍,只是遇见的人不对……真是命定的姻缘。”他见楚明昭目露不解,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跟你讲,他从前孤僻得很,但长得实在沾光,左邻右舍的女娃娃们都喜欢围着他转,零嘴都拿来给他吃,可他一个都不搭理,还躲瘟神似的躲着人家。我都发愁,就他这德性,将来要是讨不着媳妇,那我那卦可要如何应验。”
楚明昭想起裴玑之前与她说瞿素为他卜过姻缘,不由问道:“先生之前算的那个楚家姑娘就是我么?”
“对啊,”瞿素喝了一口酒,斜了裴玑一眼,“不过之前不能算得太确切,后来他赴京之前我又给他起了一卦,但他死活不肯让我说出来,他说他不信这些。哼,最后还不是应了我的卦。”
楚明昭望了裴玑一眼,又转向瞿素:“他之前也说他幼时性子孤冷,但我实在瞧不出。”明明是很外向的性格。
“那是被我硬生生……”
瞿素一句话未说完,裴玑已经过来一把拉起楚明昭:“天色不早了,咱们真的该回了。”
瞿素别有深意地朝着裴玑一笑,裴玑轻哼一声,挽住媳妇就走。
瞿素望着楚明昭的背影,轻声叹道:“一世荣宠,富贵无极。一蒂同宗,命途迥殊。”
回宫的路上,裴玑说起了裴湛近来因婚事与他父王争执不下的事,末了看向昏昏欲睡的楚明昭:“我看他还是惦记着你。”
楚明昭掩口打了个哈欠,歪靠在裴玑肩头,抱住他手臂道:“夫君是不是总觉得别人惦记我……好了,就算他惦记,那也是白搭嘛。”
裴玑紧紧搂住楚明昭的腰,须臾,哼道:“不行,我要彻底霸占你,我要把他们都解决掉。”
楚明昭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坐直身子:“你要杀人?”
“怎么会呢,”裴玑微微一笑,“我这个人最温和了。”
初六裴琰离京那日,几个尚在京师的叔伯并堂兄弟们都前来相送。裴琰却始终有些惆怅,他总觉得他应该在北京有一番作为,去封地从长计议怎么想怎么都是一件费劲的事。
裴德在一旁见太子与鲁王两个话别时似乎气氛有些不对,微微蹙眉。他早先就听闻这兄弟两个私下不睦,裴琰一直认为是半道上冒出来的裴玑夺了他的位置,不知眼下是否仍旧怀恨在心。
裴德常见裴弈一脸苦恼地说起这兄弟两个不和的事,但他觉得也不必太担忧,裴琰反正是要就藩的,去了封地见不着面也就罢了。裴琰与裴玑资质相差甚远,难道还能夺嫡不成?
裴德送走裴琰之后,转身就一把拽过自己儿子,沉着脸道:“你堂兄走了,咱们也该往封地去了。我看那罗家姑娘就好得很,你总这么推三阻四的,是何居心?”
之前裴德让裴弈帮忙给儿子物色媳妇,结果选出来好几个样样出挑的世家女,裴湛都摇头说不愿娶,后头裴玑凯旋,裴弈因忙着处置楚圭的事,这事儿就搁置下来了。如今楚圭这一头基本事了,裴德正要跟兄长再提一次,谁知道兄长前日主动找到他,说忽然想起来之前为阿玑遴选太子妃时,淑女里面有个姓罗的姑娘,瞧着是个极好的,虽然不是世家里出来的,但仪容教养都十分出挑。
裴湛猜到大约是太子跟皇帝举荐了罗妙惜,然后皇帝才来跟他父亲说的。否则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一个小小的落选淑女。
不过这倒反而越发激起了裴湛的反骨。
你让我娶谁我就要娶谁么?
裴湛硬生生从父亲手里抽出手臂,掣身上马,猛挥马鞭,一径冲出了城门,对身后父亲的呵斥置之不理。
裴湛一路策马,漫无目的地疾冲,一口气跑到了郊外野地里。他勒马出神许久,见已近日暮时分,幽幽吐出一口气,正要调转马头折返回城,忽然听到有踉跄不稳的脚步声朝他这边靠近。
他转头一看,立时被吓了一跳。
楚明昭眼看着儿子都快满周岁了,觉得真是光阴飞逝。她想起她去年拼死拼活好歹赶在双十一前把儿子生了下来,就觉得十分欣慰。头胎确实生得费劲,后面如果再生的话,想来应该会相对轻松一些。
阿燨如今已经会喊爹爹与娘亲了,只是娘亲发音不如爹爹简单,所以小家伙喊起娘亲来还是有些含混不清,喊爹爹却比价清晰,裴玑因此很是在楚明昭跟前得意了几回。
裴弈来看小孙儿时,总是教他喊祖父,但阿燨多数时候都不肯配合,并且跟从前一样,一被他抱在怀里就闹腾。裴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小孙儿跟他八字不合么?
裴玑与他说,只要他往后不再给他塞女人,他就告诉他为什么阿燨排斥他。裴弈觉得他儿子的话很邪乎,小孙儿闹腾大约是嫌他抱得不舒服,毕竟他的确不会抱孩子。难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
楚明昭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喊一些简单的叠字,要是教儿子喊妈妈,肯定也会学得很快。
楚明昭正教儿子学话,转头见裴玑进来,刚想问问他打算怎么过儿子的周岁生辰,就见他上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转眸看向她:“我帮你查了查,孙邦考中了,二甲。”
楚明昭一怔,旋笑道:“你还真查啊。”
“你想知道的事我自然会竭力去办,”裴玑眉尖微挑,“是不是很感动?”
楚明昭点头:“感动。来,亲一口。”
裴玑闻言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她很少在儿子面前跟他亲热。他看了儿子一眼,赧然笑道:“那多不好意思——”说话间却已经把脸凑了过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楚明昭说话间将儿子高高举起,往他脸上一贴。
裴玑惊觉不对,扭头一看,就正瞧见儿子咧着小嘴冲他笑,嘴角还挂着一丝没蹭干净的涎水。他似乎是觉得把口水蹭到自家爹爹脸上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往前凑,还要再来亲。
裴玑掏出汗巾擦掉自己脸上的口水,又帮儿子揩了揩嘴角,哼了一声:“居然诈我,欺骗我感情。原本还有很多事要与你说的,眼下突然不想说了。”
楚明昭嘴角微抿,起身搂住他脖子使劲亲了一口,笑盈盈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裴玑说着话伸手抱过儿子,一面逗着儿子一面道,“我还打探到了何秀的近况。你要不要听?”
范循从衙门回来后,便进了书房。他虽是世家公子,但身上并没什么世家子弟惯有的习气。每日办完公事之后消遣很少,酬酢也少,基本只是坐在书房内练练字看看书。
范庆来找范循时,见他又是埋头在做读书札记,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孙儿是国公府子弟里最出息的,只可惜不能袭爵。
范庆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范循见祖父亲自过来,一时有些讶异,起身行了礼,探问道:“祖父可是有何事?”
范庆捻须,欣慰笑道:“有件好事要与你说。”
范循闻听此言,不知为何,非但没有半分喜意,反倒是猛地提起了一颗心。
待到范庆说出后面的话,他面上神情便倏地一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