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叨叨的过了年,谢莫如谢莫忧都十四岁,已到了谢家有女初长成的年纪。李宣生辰在三月,去岁李宣给谢莫如送了生辰礼,谢莫如就不好装不知道李宣的生辰,纵使不知,永安侯世子的生辰在帝都也并非什么秘密,谢莫如就只有继续备礼了。
谢太太同丈夫商量,“你说,李世子是不是对咱们莫如有意?”经过几年的相处,谢太太如今的称呼都是“咱们莫如”了。谢莫如虽非特别讨人喜欢的性子,但她明敏机警,对内能帮谢太太管家,对外极具政治智慧,谢太太怎么都不会讨厌谢莫如,既不讨厌,几年相处,人非圣贤,孰能无情,便只有亲密了。
谢尚书拈拈须,直发愁,“莫如的事,过了及笄礼我探一探陛下的口风。”要是陛下有意见,他就听陛下的。倘陛下没意见,他也得准备给谢莫如安排亲事了。
“你外头见有出息的男孩子见得多,多留意些,莫忧也到了年岁。”谢太太叹,“晋宁侯家的大奶奶倒是几次都赞莫忧出众,似是有那意思,咱们莫忧还小,我琢磨着,总得过了及笄才好论亲。晋宁侯家的几位公子,我倒不大知道。”晋宁侯是谢莫忧的曾祖母家,要是嫁到晋宁侯府,倒不用担心谢莫忧会受委屈什么的。
谢尚书叹,“晋宁侯世子做大理寺少卿多年,不能升迁,仕途也就这样了,既是提亲,必然是世子的孙辈,他家孙辈,未听闻有出众者。今科秋闱之年,出众少年不少呢。”
夫妻多年,谢太太忙问,“这么说,你是心里有数了?”
谢尚书道,“永安侯的庶长子,苏相庶三子,虽都是庶出,你也见过的,比寻常嫡出的都要出众百倍,他们的文章,我都见过,神采飞扬,才华横溢。明年春闱都不是难事。而且,都是明世理的孩子。你觉着如何?”
谢太太点头,“这两个同莫如关系都不错。”
谢尚书一噎,“我问你莫忧的亲事。”虽然都一样是亲孙女,但在谢尚书心里,长孙女毕竟是嫡出,而且,素质一等一,倘说与庶子,谢尚书自己都要意难平了。
谢太太仔细想了想,“门第上倒是没啥,孩子我也都见过,就是一样,要是说永安侯府,长公主那样的婆婆可不好伺候?说苏家吧,苏不语在外头颇有些风流名声哩。”要是谢莫如的话,谢太太就无此担心了,凭谢莫如的手段,与文康长公主相处不难,就是苏不语那点子风流事儿,估计落谢莫如手里也能叫他改了。可谢莫忧就是一正常的大家闺秀,还是寻个正常家庭老实孩子,谢太太比较放心。
男人与女人看问题的方式向来不一样,谢尚书不以为意,道,“长公主又不是不讲理,再说,李九江都是住外头,他成亲说不定也是带着家小住外头呢。至于风流么,年轻公子,才名在外,不风流也难呐。只要不下流,知道上进,以后有出息,莫忧稳稳当当的过日子,也少不了一幅诰命。”
“那也成。老爷好生看一看。”谢太太很容易给丈夫说服。俩孙女都面临这个问题,高不成,低不就。谢莫如是母族有问题,谢莫忧是出身有问题,简直能愁死谢太太。
谢太太愁了一回,又准备起给次子与公主捎的东西来。虽说次子外放离得远些,好在家里仆役充足,打发人送个东西送个信啥的,倒也便宜。头晌,又有江行云打发人来送帖子,请谢家姐妹去郊外庄子上赏桃花。
谢莫忧身体不适,便说不去,谢莫如就江行云这一个女性朋友,自然要赴约。江行云出门一向是骑马的,要是别人家有这么个漂亮闺女,怕是不敢叫她这般大咧咧的出门,江行云不一样,一则她家是她自己做主;二则她身边护卫彪悍;三则用江行云的话说,她自来如此,难道来帝都就不出门了。
江行云根本不怕人看,何况她长得这般好看,尤其江行云喜着红,结果就是,每逢有江行云的地方,别家闺秀如果不想被动当绿叶,只好换个颜色穿。
谢莫如偏爱紫色,倒不存在这种烦恼。谢静年纪小,个子矮,还处在可爱阶段,见谢莫如来了,谢静放下吃了一半的糯米团子,笑眯眯的同谢莫如打招呼,“莫如姐姐。”
谢莫如摸摸谢静的头,不见谢环谢珮谢琪姐妹,问,“就咱们三个?”
江行云潇洒的一摆手,“她们不会骑马,都不去。”
谢莫如望一眼谢静,谢静甭看年纪小,个子矮,却是运动小能手,骑马射箭什么都来得,当然,这都是江行云教的。苏氏真是极具眼光,谢莫如心想。
虽然三人都是骑马,但还是预备了一辆马车,主要是带谢静的东西,谢静性情活泼,说起话来却是慢悠悠的,一直出了街区,到朱雀门时,谢静还在介绍她带的各种点心、蜜饯、水果,“原本我还想带几条鱼,行云姐姐说她庄子里有池塘,咱们可以现钓,我就没带。我想烤鱼吃。”相处渐熟之后,江行云不大习惯谢静叫她表姑婆或是表姑太太一类的称呼,她只是与谢家三房有血缘关系,谢静是二房出身,于是江行云就让谢静改叫她姐姐了。由此也可见江行云之不拘小节。谢静问,“莫如姐姐,你想吃什么?”
谢莫如道,“春天的河虾正好。”
“我也想吃虾。”谢静脸圆圆,眼睛大大,忽闪忽闪,一脸认真,“白灼就好,剥开壳,吃起来是甜的。”
谢莫如一笑,就听江行云问,“这是谁?”
江行云执鞭指向一行人,为首的是位年轻人,相貌中上,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味儿,骑一匹白马,周围簇拥上百的着甲侍卫,后面押着数量马车,这般排场,却没打出旗牌来。这一行人,穿戴不与帝都同,尤其是侍卫,与帝都各府衙的兵士不一样,与禁军、大内侍卫亦有所不同,谢莫如忽而福至心灵,道,“是靖江王府的人。”
那位骑白马的年轻人微微侧首,先是惊艳的扫过江行云,然后将目光在谢莫如的面孔上短暂定格,继而带着侍卫浩浩荡荡的远去。
江行云也留意到了那人的眼神,回眸一笑,对谢莫如道,“你真是神猜。”谢莫如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出门的时候都少,却是看一眼就能猜中。
江行云笑靥如花,谢莫如也笑了,“帝都的侍卫各有章程,乍一来了眼生的,倒是好猜。”
谢静依旧是粉儿认真的模样,仰着圆圆的包子脸道,“要我,我就猜不出来。”
谢莫如神色温和,“多留心,就能知道这一行人侍卫的穿戴同帝都各府衙是不一样的,既然不是帝都府的人,肯定是外地来的。外地来人,能有这样的排场,屈指可数。”
谢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行人不急不徐的往庄子上去,如今已是三月暮春,草长莺飞的时候,举目望去,蓝天下面就是春天最清嫩的绿意,风里夹着柳絮杨花的缠绵与春日的初暖,谢莫如很快将靖江王府这一行人抛诸脑后,与江行云谢静一并讨论起桃花庄踏青的事来。
江行云在帝都府住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应有的产业都置起来了,江行云介绍着这处庄子,之所以叫桃花庄,便是因庄里种满桃花的缘故,江行云带着谢莫如与谢静倘佯在桃花林中,一面道,“我是看中了这处宅院,虽说在山上,却不算高山,其实顶多算个小丘陵。外头有十来顷地,我准备在那儿——”江行云指了一处凹地,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来,“在那儿挖一个湖,种上荷花,待夏秋时就能过来赏荷花了。”
二人皆说好,谢静道,“到秋天就有许多莲藕可以吃了吧。”
江行云笑,“是啊,里头还能养鱼养虾养王八。”
谢静哈哈大笑。
江行云先时所说的池塘在庄子里,池塘半亩大小,已是小荷微露尖尖角,仆役早备好钓具,鱼食一类,这鱼好钓的很,用谢静的话说,“像傻似的,一钓就一条,一钓就一条。”
谢莫如道,“这是家养的鱼,自然好钓。我知道外头有条小溪,也有鱼,包你半日钓不上一条来。”
谢静颇是意动,江行云也不抗拒外出走一走,谢莫如就带她们去了,此溪名为杏花溪,周围是偌大一片杏林,不过此时杏花已落,树上指着小小青果,溪水清透,可见游鱼摆尾摇曳,谢静顿时来了兴致,立刻从丫环手里要来鱼杆鱼食,甩出鱼线坐在溪畔等着鱼上钓,她还问,“莫如姐姐,你以前来过?”
“嗯,二叔带我来过一次。”谢莫如指着地上的野花野菜介绍,“这是芥菜,这是蒲公英,这是马苋齿,这是苦菜,这是野菊。”
“这些都是菜么?”
“野菜,家常不大吃。不过芥菜你应该吃过吧,芥菜包馄饨,或者凉拌都好吃,医书上说清热凉血,适合春天吃。”
谢静摇摇头,她瞧着都稀奇。
江行云命丫环采一些带回去烧菜吃。
谢静钓半日只钓了两条寸长小鱼,郁闷的,“喝汤都不够。”她又嫌难钓了。
江行云摆摆手,解下腰间弯刀砍下几根竹棍,一头削尖,站在溪畔,双手握住竹棍,双臂连带身体猛然向上拉长,对准游鱼,手起棍落,溪水染出一丝血红,竹枪正中游鱼。这一手功夫,简直艳惊四座。谢静都看傻了,回过神连连拍手鼓掌,跑过去给江行云叫好。
江行云俐落的逮了几条鱼,瞧着太阳也高了,怪晒的,便道,“咱们回去吃吧。”吩咐家下人,这鱼一半收拾出来炭烤,另一半洗干净做汤。
谢静听说园子里还有竹笋,她年岁小,兴致高,跟两位姐姐说一声,就带着丫环去挖竹笋了。江行云吩咐两个老成的嬷嬷陪着,江行云正与谢莫如说话,“帝都有一宗好处是边州没有的,这里春来的早,这会儿在边州,不过刚刚回暖,也没这些新鲜菜色吃。我以前只吃过笋干和酸笋,是我爹的朋友送的,新鲜的笋是来帝都后才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