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云没接宁致远的话,她要听一听宁致远的要求,宁致远脸皮也够厚,道,“江大人,咱们在国书上可是签好了,朝廷得保证我们在江南的产业的。”
江行云这才叹口气,“在签定国书时,我就问致远你了,你们在江南都有哪些产业,让你开个清单给我,你也没给我呀。再说,这打仗的事儿,致远你比我清楚,千军万马进城,有个磕磕碰碰的,再所难免。”说着,江行云换个姿势,诚挚的看向宁致远,“据我所知,柳将军治军还算严谨,致远你手下的人没伤着吧?”
见江行云一推六二五,偏还将他堵的反驳不出,宁致远郁闷的,他这不是没料到江行云会突然干掉赵阳,柳扶风进而打到浙地么。要是知道柳扶风能打到浙地,宁致远提前就得把产业银钱啥的,收拾收拾转移一批。这下可好,叫东穆朝廷抄了大半去。宁致远陪笑,“他们倒还算有运道,这也是破财消灾了。”
江行云眉梢一挑,“可别!什么叫破财消灾啊,我不是这样的人,虽说致远你先前磨磨蹭蹭的防备我,现下又这么阴阳怪气的讽刺我,只要致远你现下把那些产业的清单给我,我就替你把这些财物追回来,如何?”
“江大人你可别折煞我了,要说防备之心,你我皆有,可要说讽刺,那是再没有的,佩服是真的。”宁致远也是一幅诚恳模样,道,“就像江大人说的,军中事,我也略知道的,那些东西,既是军中取走,不好再讨要,咱们两国本是盟友,就当是我国心意吧。我来叨扰江大人,是想请江大人略抬一抬手,码头那里倒是有我几船货物。”柳扶风劫掠浙地,对士绅豪门是刮地三尺,宁致远方也损失不小,但那些东西既已进了柳扶风之手,索要怕是不易。宁致远更看重的是码头的一批货物。
江行云想了想,道,“宁大人给我清单。”
宁致远显然早准备好了,自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与江行云,道,“有劳江大人了。”
江行云打开文书略略一看,随手合上,曲指在这文书上一弹,道,“这个不成?致远,浙地码头货物扣留的多了去,你不能指着哪船哪船便说是你的,明儿个倘有人来与我说是他家的呢?你得有凭证,包括船上物资清单,一并给我。”宁致远听此话已是为难,江行云却是状似未闻,继续道,“还有,我把话说在前头,但凡药物、兵械、粮草等军用物资,不能出海。”
宁致远的脸色当下就变了,道,“行云,国书上可是有条款,你方要保全我国在江南产业的?”
“对。但两国贸易的条款,在闽地我们就谈过了,不是吗?闽地与海外贸易,军用物资均不在贸易种类行列。”江行云道,“放心,我必不叫你难做,致远你算算船上有多少军用物资,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拿出帐本来,你多少钱收的,我原价照付。日后浙地海贸,依法于闽地海贸,难道不好?”
东西在江行云手上,江行云不肯放,宁致远一时还真没法子,道,“法理无外乎人情,行云你给我个面子,难不成我的面子还不值这几船货?”
江行云似嗔似笑的看向宁致远,“宁大人的面子我当然要给,但现下不行,一则打仗就是打军备,正是要紧的时候,我得先征用;二则,现下外头多少人盯着港口那些货船,这规矩一开,我对外不好交待。你这面子暂且寄下,待日后便宜了再说,如何?”
宁致远既笑且气,“合着我白跑一趟?”
江行云挑眉,“你以为现在是人就能叫我陪着说这半日话的?”
“荣幸荣幸,鱼神娘娘。”宁致远与江行云道,“不是我说,柳将军劫掠浙地也太狠了,浙地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便是日后海贸,怕也要受影响。”
江行云道,“浙地为靖江经营日久,伤元气,也不是伤的百姓的元气。”
宁致远是个有分寸的人,听此话便不再多言。
宁致远回头与段四海道,“不露分毫破绽,我看,靖江以后怕要难了。”
段四海道,“不急,等等看。”
这一等,就等到了秋天。
整个秋季都是战火连绵,兴许是粮草充盈的原因,大家抢地盘儿抢得热火朝天,五皇子连八月十五中秋宴都未举行,就各文武官员发了一匣子月饼了事。浙地多水,五皇子叫人捞了几只螃蟹,尝了尝,觉着蟹肉不够紧实,蟹黄也不香,时令上还是差些。
今年的蟹不大好,并非是时令未到,就是个头也较往年要小一些。
连带战事消息,似乎也有些不尽如人意。
柳扶风这里倒没什么,稳稳的在浙地扎下根来,与冯飞羽隔江对峙。先时跑去皖地的起义军发展的则有些不尽如人意,起义军先是扛着锄头镛刀的跑去了皖地,结果,后来皖地为冯飞羽驻守,这些半乌合之众自不是冯飞羽的对手,只得辗转入了湖广,湖广有大片平原,粮草丰足之地,到了湖广发展势头倒是不赖,结果,五皇子一方辛辛苦苦安插的义军头领被林凡击杀,连带义军也被林凡收编大半,余者溃逃不知去向。五皇子见此情报,也得叹一声,“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连带江行云,也收到了一份不大美好的中秋礼,江行云微有薄茧的掌中放着块雀卵大小的中间有一点胭脂红晕的羊脂白玉,神色不知是悲是喜,打量许久,江行云慢慢蜷起手指,握了这玉片刻,重放回匣中,锁了起来。
季侍卫在江行云身边许久,看她长大,此时不禁道,“阿云,不要查一查么?”
“这一对胭脂玉,是我家的家传之宝,我有一块,据说阿弟走失时,身上就带有另一块块胭脂玉。”关上那匣子的一刹,那种似悲似喜的神色便随之消失无踪,江行云淡淡道,“要是谁有阿弟的消息,应该主动过来告诉我,而不是先送什么信物。既送信物,可知急的不是我们,季叔也莫急。现下,要紧的不是阿弟的下落……而是,江南的成败。”
☆、第277章 势利的婚姻市场
这个中秋,江南是在战火中度过的,倒是帝都,颇有几桩喜事。
第一桩便是太孙要赐婚了,皇室第三代渐渐长大,其实依太孙的年岁,早两年便该议亲了,只是这几年社稷动荡,再者太孙先时受伤,也很是将养了一段时间。如今江南虽战事不绝,但靖江再无北上之力,穆元帝就开始考虑起孙辈的婚姻大事了。
如太子家的太孙,三皇子家的嫡长子,四皇子家的嫡长子,以及大皇子家的嫡长子,都到了说亲的年岁。
论身份,自然是以太孙为先,只是,太孙不良于行,再加上如今东宫势微,大家便有些观望的意思。当然,也有不少人打大郎的主意,大郎今年十四,虽是庶出,奈何闽王府未有嫡子,子以父贵,一时也成了热门人选。
谢太太就是来与谢莫如说此事的,道,“外头传言颇多,我出去吃酒,还有人同我打听,我哪里知道,不过搪塞罢了。倒是娘娘,心下可得有个主意方好,长子不同其他。”眼下谢莫如无子,更兼谢莫如总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待庶子们很是不错。这种不错,非指衣食周全,说句实在话,只要脑子不缺的正室,就不会在衣食上克扣庶子。谢太太的“不错”,指的是教育上的尽心。给衣食,这是明白人。给尽心教导的,可是寥寥。谢莫如却是将几个庶子女教导的都很不错,谢太太就担心谢莫如真就做了活圣人,可焉知,你是圣人,别人却都有私心呢。闽王府的几个庶子眼下看着都好,可人家都有生身母亲,谢太太真不是为自己愁,她已是近七十岁的人了,荣华富贵都有了,她也不是为谢莫如眼下担心,她担心的是谢莫如的将来,亦是谢家的将来。
谢莫如道,“大郎年岁尚小,我暂无为他择妻之意。男孩子,总要过了十六岁方好娶亲的。”
谢太太道,“这也好,五殿下在外头,小殿下的亲事,总要问一问五殿下的意思。”搁平民百姓之家,亲事自要父母做主,纵有祖父母,也是隔了一层了。到皇室就不一样了,不论哪个皇孙成亲,必要经穆元帝之意的。外头有人打听大郎,谢太太就得给谢莫如提个醒。
见谢莫如并不急着为大郎定下亲事,谢太太倒也安心,反正谢家长房没有合适的女孩子,谢家二房倒是有适龄闺秀,可谢莫如从未露意,谢太太自不多言。因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谢太太轻声道,“据说太子有意为太孙求娶薛帝师的孙女。”
“薛帝师还有孙女?”
谢太太好悬没给谢莫如噎着,她道,“薛帝师有妻有子,自然有孙辈。”
谢莫如对蜀地之事并不清楚,道,“听闻陛下亲政之年,薛帝师都未娶妻,我以为他一直未娶呢。”
“薛帝师是回老家后娶的妻室,据说只有一子,却是早丧,留下这么一个女孩儿罢了。”谢太太见谢莫如不大知晓,便与谢莫如多说了几句。
谢莫如道,“薛帝师既是陛下之师,他的孙女,与诸皇子同辈,如何能配太孙,辈份就不对。倘陛下想照顾恩师,宫里七皇子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岂不是更加般配么?”
谢太太沉默半晌,道,“你祖父的意思,倘陛下真有此旨意,内阁那里也会拦上一拦,只是不知太子此举,是真的与薛帝师有了渊源,还是太子的一厢情愿呢。”
谢太太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怀疑太子在蜀地那些时日,是不是与薛帝师勾勾搭搭?谢莫如想了想,“不似薛帝师之意。”
“只盼如娘娘所言。”东宫什么的,尊贵是尊贵,但眼下,闽王府崛起,东宫势微,只是,倘薛帝师倾向东宫,实为大敌。谢尚书闻此消息,故而赶紧叫老妻过来同谢莫如说一声。
谢莫如道,“这事,倘陛下有旨,内阁秦大人是礼部尚书,必会说话的。倘陛下执意如此,也不必多言阻止。”圣旨都要经内阁才会明发天下,不经内阁,则不合法度。所以,甭以为圣旨是皇帝随口一句话的事,事实上,圣旨都要由内阁审核的。同时,内阁还有对圣旨封驳权,就是说,如果皇帝脑袋发晕发了不合规矩的旨意,内阁有权将圣旨驳回。当然,这封驳权也不是好用的,尤其穆元帝这多少年的老皇帝了,你敢封驳他的圣旨,估计他得搞死你全家。所以,除非臣子要与君上撕破脸皮,不然,最好还是彼此留一线。至于穆元帝,除了让太子去江南一昏招外,谢莫如还没见他发过第二次昏。
谢莫如既有主意,谢太太听得明白,回去便转告了自家老头子。
谢尚书心下便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