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王挑拨日久,只是,闽王不知道,他等一个闽王肯放松警惕的机会,也已经等的太久了。
闽王在祭天。
过年了,这几年,闽王在江南,每天年底的祭祀仪式也是很端严虔诚的。五皇子照旧很虔诚的祈求了一番,让老天早些把老祸害靖江王收回去,待祈祷完毕,五皇子方带着大部队回了驻地。
这个年,靖江没过好,五皇子过得也相当紧张。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靖江王猜五皇子的心思猜得极准,五皇子的确是打算明春就与靖江王决一死战的。所以,年前要做的准备实在不少。
这个年,帝都的穆元帝都给祖宗添了供奉,连谢莫如这等素来不信鬼神的,也去西山寺与三清观烧了几柱香。
要说还算悠闲的,似乎就是冯飞羽了。
他是悠闲了,急全让别人着了。
年下未见靖江朝廷的赏赐倒罢了,毕竟,冯飞羽把靖江王得罪惨了。只是,朝廷可以不赏。太孙那里竟也没有动静,这人也忒势利了吧。商月为此极是不忿,与冯飞羽说到此事时便道,“陛下兴许余怒未消,倒是太孙殿下,令人意外。”
冯飞羽寡净的脸上淡淡的,却没什么意外神色,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商月低声道,“怪道三公子系能同意叫陛下立了太孙,就太孙这手段,他就登上大位,怕也干不过三公子那帮子人马。”
这话说的,何其刻薄。要知道,太孙很为给冯飞羽的年下赏赐伤了回脑筋,依太孙的意思,是很愿意厚赐冯飞羽的。只是,听闻靖江王减了给冯飞羽的赏赐,太孙又是个重规矩的,不好让太孙府的赏赐分化逾越了祖父靖江王。有属官劝太孙,这兴许只是陛下一时之气,请太孙按往年便赏赐冯飞羽。太孙都要按属官说的做呢,偏其母钟氏说了句,“你要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跟你祖父走,是再没有错的。”
太孙就这样,追随着祖父的步伐,没给冯飞羽年节赏赐。可是把商月气个好歹,势利眼到太孙这境界的,委实不高。不说别个,冯将军为太孙、为太孙他爹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商月因年节赏赐一事,十分不满。
倒是冯父知晓,想着这生来克他的儿子终于把陛下、太孙一并得罪了,冯父由此十分喜悦,觉着自己快熬出头了。
冯飞羽与商月道,“去祭一祭太子吧。”
要说靖江太子陵寝,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那儿也有屯兵驻守呢,不过,冯飞羽身份不同,他又是常去的。他要去,无人敢拦。
你说把冯族长急的啊,往年,靖江王对冯飞羽对冯家的赏赐都是头一等的,今年冯飞羽大大的得罪了靖江王,以至于靖江王对冯家赏赐依旧,但却没有给冯飞羽个人分毫年下赏赐。
要按冯族长的意思,是想趁年下带着冯飞羽去活动一下争取明年起复啥的,结果,非但有个蠢弟弟添乱,冯飞羽也不配合他一番苦心,拍拍屁股去了太子陵寝,连亲兵都只带一半,还好身边有商月相随。
从早上出门,天就阴的可以。
商月一直怀疑会下雪,拜他乌鸦嘴所赐,他们刚出城,天空就开始刮起冰渣来,由冰渣到细密雪片,及至中午,已是鹅毛大雪。
幸而太子陵寝所离不远,骑马大半日的行程,因风雪所阻,一行人到下晌也到了。陵寝处有守陵人,见到冯飞羽一行连忙接了出去,恭恭敬敬的将人引至上房休息。冯飞羽只命那守陵官照顾好马匹,直接去祭奠太子。
太子的陵寝其实还未完全建好,固此,是停陵在附近皇庙内。因是雪天,天黑的格外早,雪光却又映出朦胧夜色。冯飞羽一行踩在轻软的雪上,鹿皮靴先是一陷,在这静寂的夜色中踩出吱哑响声,同时也将轻软积雪踩实。
冯飞羽在皇庙正殿祭的太子,庙内主持亲自拈香,冯飞羽接了,郑重的拜过三拜,冯飞羽请主持大师退下,自己静静的在蒲团上盘腿坐了。
静寂的夜里,外面的风雪声清晰可闻,不知这般坐了多久,供桌上烛台里突然发出轻轻的哔剥气,是烛火爆了灯花。冯飞羽一双轻阖的眸子闪电般睁开,入目只见烛火摇曳,明明晃晃的映着供案上的佛祖金刚那或慈悲或狰狞的面庞。
叩叩——
外面叩门声响,是商月的声音,“将军,二更天了。”
冯飞羽“唔”了一声,自蒲团上起身,行至门前,不禁又回头望一眼那高高在上的佛像,继而踏出大殿。
夜间风雪更盛。
年前靖江王的赏赐,以及冯飞羽年下过去祭奠世子,不,太子,似乎都预示着冯飞羽失爱于靖江朝廷。但实际上,第二日冯飞羽便被靖江王秘密召见。
靖江问,“朕欲与闽王一决生死,飞羽看,朕胜算几何?”
☆、第283章 交锋飞羽你怎么看
面对靖江王的问题,冯飞羽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冯飞羽又不是神仙,靖江王要与闽王一决生死,他哪会知道谁胜谁败?不过,冯飞羽身为靖江方面大将,这个问题,要说他以前没思考过,那也是假话。双方实力对比,冯飞羽心中还是有数的。冯飞羽组织好语言,并没说那种“我王千秋万代”的废话,更没有半分客套,他走过去,与靖江王一并站在那幅靠墙悬挂的巨大江南全舆图面前,直接道,“论用兵,柳扶风与我不相上下,但柳扶风不良于行,他没办法亲身上阵,这方面,他差我一些。双方将领的话,林大将军经验老道,李宇年轻悍勇,他们未对阵过,一时不好说谁强谁弱。”
靖江王沉默半晌,问,“阿斌呢?”
冯飞羽道,“惜乎赵大将军亡于刺客之手。”对赵斌根本没有任何军事上的评价,当然,这并不是冯飞羽客气,一般冯飞羽对某人不予点评的意思的,这人不配本将军点评。
靖江王显然是深知冯飞羽性情的,一颗沧桑老心顿时有些不大宁静,但也没有立刻就认同冯飞羽所言。倘靖江王事事认同冯飞羽,冯飞羽也走不到卸职这一步了。靖江王道,“阿斌与柳扶风交战,并非没有胜数吧。”浙地就是赵斌收复回来的。冯飞羽与柳扶风在浙地交战三月有余都未能将柳扶风赶出浙地,而赵斌却是将柳扶风赶出浙地之人。这也是赵斌为人推祟的原因,同时,也是冯飞羽为人诟病不如赵斌的原因所在。
但,靖江王此话,显然是无法动摇冯飞羽心性的,冯飞羽道,“昔年赵大将军也曾率兵攻入闽地,初时我等皆以为赵大将军能生擒闽王,占据闽地,结果如何?”损兵折将五万之众,倘不是赵阳当朝有穆三力保,后宫引邱妃为援,那一败,赵阳如何还能保住大将军之位。
靖江王道,“我军现下已悉数收回浙地。”闽地不过是赵阳中了闽王奸计,如今浙地也是实实在在收回来了。
“有什么用,不要说去岁浙地一秋的收成,事实上,浙地的财富已被闽王刮地三尺,悉数搜刮了去。听说,连我朝给段四海的军备都停留在港口,被闽王全部收缫。如今闽王虽退出浙地,可最终留给我们的也只是一个空空的地盘儿了。依浙地天时地利,要恢复元气,五载足矣,但,那是说太平年间,现下并没有时间给浙地恢复元气。”冯飞羽喜欢说实话,当然,实话往往不大动听就是了。
故此,靖江王脸色不大好的看冯飞羽一眼,道,“依飞羽看,朕是没什么胜算了。”
冯飞羽毫不讳言,“陛下最大的胜算已经失去了。”
靖江王目光冷厉的如同冬日溯风,望向冯飞羽的神色带着一种慑人的逼视,冯飞羽不为所动,道,“陛下最大的胜算原在三年前,既已挑动南安与吴国公翻脸,我军趁势捷取江南,彼时我建议陛下当于江南打好根基,搜寻东穆太子为上。倘当时集中兵力,必可平定闽地,如此,江南半壁尽入陛下之手。且,近可联姻南安国、镇南国,如此,结三国同盟,抗东穆攻势。陛下未听我之谏言,令我回防靖江,林大将军陈兵湖广,自此留下闽地后患。”
有用的话不必多。
冯飞羽一席话就令靖江王老脸生疼,靖江王也只得收了那凌厉目光,唏嘘叹道,“朕每念及当初,亦是悔不听飞羽良言哪。”当然,当初冯飞羽捷取江南数省,靖江王被靖江官员吹捧得头脑发昏,进而率兵北上之事,靖江王选择性的遗忘了。
冯飞羽不是个爱翻旧账的性子,他只一说便罢,也不会揪住靖江王的老脸抽打个没完。冯飞羽道,“现下与闽王硬碰硬,即便胜,我军怕也只是惨胜,国力大减,得不偿失。”
其实,不论是不是惨胜,只要能胜,靖江王就乐意的。但,靖江王何等老狐狸,听冯飞羽此言,就知冯飞羽怕是有更好计策,靖江王神色微缓,眼中竟露出几分慈爱,声音里都透着祥和与亲昵,道,“太子待飞羽,情同父子,朕视你,亦如太孙一般。前番赐婚,你不乐意,朕也只得由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