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有何不可信之处,你出身冯家,世子母族,靖江妻族,你以为他宠爱邱氏,那因何不予邱氏扶正?别说什么邱氏扶正,穆三便身为嫡子的蠢话了。她便扶正也只是继室,穆三再尊贵能尊贵过元嫡所出世子!还是说邱家不为靖江名门望族,邱家比冯家强百倍,靖江所忌惮者,无非是冯家所严守的这个秘密而已。你想一想,纵你生辰不与冯秉忠相合,可你是冯家嫡长子,送到庄子上,靖江郊外难道没有庄子,为何要送你去深山老林,生怕你见人一般!军中升迁,自有规矩,倘别人连下湖广二地,何止升官赏爵,你呢,你不过是在飞羽将军面前加了个大字罢了!哦,官职由三品升至二品……”江行云讥诮冷笑,“你看一看靖江军中,可还有比你更难升迁的武将!”
江行云的话嘎然而止,倒不是她说完了,是冯飞羽铁枪疾掠而至,江行云身后亲卫一声轻呼,江行云却是直接将宝剑扔到地上,对冯飞羽这一枪挡都未挡。冯飞羽枪头正抵住江行云咽喉,江行云平平淡淡的望向他,“今,你我二人刀戈相见,亦是天意作弄,无谓对错。杀了我,可对靖江投诚,依靖江脾性,他也就能放下你身世之事了。”
“记住,你的名字,不叫冯宛更不叫冯飞羽,你姓宋,单名一个鹤字。”
说完,江行云闭上眼睛。
冯飞羽手腕微动,一抹血光自玄铁枪头飞起。
☆、第288章 交锋之断魂刀
当冯飞羽玄铁枪头飘起一抹血光时,一滴泪自江行云脸颊滑落,在冯飞羽的玄铁枪头上晕出一朵淡淡的转瞬即逝的泪痕。
大家都以为冯飞羽这是要割了江行云的脑袋,江行云心腹江离眼中泪水骤然涌出,眼泪滚出两行,江离才发现,他家大人的头颅还好生生的长在脖子上,就是颈间多了一条血痕,血痕什么的,只有脑袋还在就好。江离松口气的同时,眼泪流的更急了,他抽抽咽咽道,“冯大人,相煎何太急啊。”
冯飞羽根本没理会江离。
冯飞羽的心理素质是没的说,能做主帅的人,每日见惯刀枪剑戟人头落地,千万人生死或许只是他一个命令罢了。但,冯飞羽仍被江行云口中所言震憾的思绪纷乱。
这个时候,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宰了江行云,如此,不论江行云说的是真是假,冯飞羽都算对靖江投诚了。但,如果冯飞羽是这样的人,焉能为靖江世子当年的提携之恩念念不忘?
什么样的人最懂得感恩?
不是那种啥啥都不缺的人,而是鲜少得到过恩惠的人。
如冯飞羽这一生,他只得到过两个人的恩惠,第一位就是冯氏家族的族长,这位族长大人在冯飞羽显露出过人才华时将他推荐给了靖江世子。第二位便是靖江世子了,冯氏族长举荐了冯飞羽,靖江世子给了冯飞羽以良好的教育。当然,依冯飞羽资质,出头是早晚的事,但这两人的帮助,让冯飞羽缩短了功成名就的时间。所以,这两人得到了冯飞羽的回报,靖江世子在军中拥有了无可比拟的军事力量,纵冯飞羽一直被排挤,靖江王待他亦不似林凡赵阳二人信重,但冯飞羽的军事才能是得到靖江王认可的。倘靖江世子未出意外,冯飞羽会一直为他保驾护航,直至世子荣登大位。冯氏族长更不必说,冯飞羽名扬天下给家族带来的好处,让冯氏家族于靖江的话语权仅次于靖江第一氏族邱家。要知道,冯氏族长并非冯飞羽亲爹,如果谁家有这么个儿子,父以子贵,其父当显耀于家族,但,正因冯飞羽恩怨分明的性子,那位曾经亏待过他的父亲,更因冯飞羽显耀而受到冯飞羽的打压,以此,冯氏族长取代冯父成为冯家唯一可以同冯飞羽说得上话的人。
这二人,都从冯飞羽这里得到莫大回报。
可见冯飞羽对恩惠的态度。
当然,也有人说,靖江王予你冯飞羽高官厚禄,也是对你恩重如山哪。
呸!
倘有人这样问到冯飞羽脸上,冯飞羽嘴上不说,心里也要这般回他一句。从冯飞羽可以不爽就从前线离开的行止就知道,这人不是寻常那种君臣父子的性子,事实上,冯飞羽向来认为,他的官儿又不是靖江王白给的,是他建立功绩领来的报偿。而且,靖江王只有少给没有多给,他们彼此是君臣,也只是君臣罢了。不过,冯飞羽很有职业素养,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他当其位,谋其政,对靖江王交待的事向来用心,绝非尸位素餐之人。
好在,冯飞羽的心理活动无人能知,不然,估计靖江王得一口老血喷出不可。
由于冯飞羽无人能知的心理路线,构成了此人别具一格的行为方式。
江行云当然也不了解冯飞羽诡异心理,但江行云对冯飞羽有着明确的判断,自靖江世子过身后,冯飞羽对靖江的忠贞远不比靖江世子在世时了,很明显的一点是,靖江世子在时,冯飞羽从来都是牢牢的守在军中。但靖江世子过身后,冯飞羽两次离开前线,回到靖江。
第一次是世子之死,冯飞羽直接弃赣地之战于不顾,回到靖江调查世子之死,由此,赣地被柳扶风所占领。第二次,江行云写了两封告靖江王书,冯飞羽自己要求回靖江。
在军中,这是极不可思议的行为。
身为一位将军,便不是把军权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正常情况下也应该不似江行云他爹宋大将军那样尽忠职守直至生命的最后一缕光和热,也该是碧血染沙场、马革裹尸还才对啊。江行云往前翻一千年历史,就没有一个冯飞羽这样说离职就离职的大将军。倒是有许多被离职的,但显然冯飞羽不属此列。
对于一个能随随便便就离开沙场的人,江行云先判断,他对于靖江的忠贞是有限的,绝非为靖江要生要死之人。
但同时,这还是一个重恩义的人。
江行云战败之时发此大招,还能搅得冯飞羽心绪大乱,并不是说江行云此招多么高明,实在是,这招术……古往今来,太突破这个年代人类的想像力了。
知道这个年代人类对宗族对血统看得多么重要么?
如冯飞羽这般冷情的人,面对与他八字不合把他扔深山的父亲,也只是叫那老东西病一病而已,而非要了那老东西的性命。
而如江行云这样的人,出身名门,才干出众,血统尊贵,为东穆在江南的战事立下赫赫功勋,身上还有着女子罕有官阶。这样的一个人,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突然对冯飞羽说,你爹不是你亲爹,我爹才是你亲爹,你是自小被人偷啦,我是你亲姐……
我了个艹!
突然被人给换了个爹!
关键,还给换的有理有据有因有果。
饶是冯飞羽再有想像力,也想不到江行云发此大招啊……好在,冯飞羽不缺判断力,他一枪挥下,江行云是避都未避,果然不怕死。纵如此,冯飞羽也不过现下不要江行云的命罢了,他铁枪在江行云头上一挥,江行云应声倒下,冯飞羽直接把人拎起来放自己马上,就调转马头继续追击五皇子一行了。
五皇子一行第二次给冯飞羽追上时,汀州留守军跑出来救驾了。
不得不说五皇子运道委实太好,当然,主要原因是,闽地是五皇子地盘儿,闽地大小官员任命,或多或少都与五皇子有关,尤其江南这几年都在平叛,汀州知府就是五皇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听闻有人来追杀五皇子,这知府再怎么也不能坐视啊,大家都不傻,知府官阶不高,不过正五品,他身在闽地战区,收不到朝廷邸报,但五皇子每月有自己发一份江南邸报给自己治下官员。这几年,随着朝廷在江南的局势渐渐好转,几乎所有五皇子治下官员都有一种理想,那就是,待五殿下立下大功,咱们这些人也能鸡犬升天一回才好。
所以,不说汀州知府本就是五皇子一手提拔的,也不要说君臣忠贞,就是从利益捆绑角度,汀州知府也不能对五皇子的危境视而不见。
于是,汀州知府与汀州守将急吼吼的出城去了,这委实不是一支精兵,与追随五皇子出逃的军队没办法比,汀州知府不必说,这是文臣,好在尚年轻,主要是这几年官员死于乱军乃常事,老的死的,就轮到年轻的出头了。但,汀州守将已是六十几岁,当然,这只是官方年龄记载,实际上看他在马上那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八十了呢。就因这老态龙钟的模样,柳扶风挑选将领一战冯飞羽,看他这样,怕他死路上,就留下守城了。
这位守将接下来的表现很对得起柳扶风的眼光,因为,他一见冯飞羽方扬起的黑底金纹的大旗上正正经经纹了个冯字,这位守将大人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嘎的一声,自马上落地,直接归了西。
还未交锋,死了将领。
这真是……
连五皇子都觉着,莫不是天要亡我!
五皇子倒不心疼老守将之死,这种死,死一千回五皇子也没啥感觉,他是看到冯飞羽再一次追上来,然后,看到冯飞羽马上江行云生死不知的样子,五皇子大惊失色。冯飞羽直接抓住江行云的头发,露出江行云那张血迹模糊的脸孔,冷冷道,“闽王殿下不肯投降,本帅只好用江大人来祭旗了!”
五皇子浑身颤抖,不是吓得,而是气的!
五皇子脸色铁青,道,“不要伤害江大人!”
“殿下!”江巽不知要不要拦五皇子,他是江行云心腹,自然关心江行云安危,但五皇子倘被冯飞羽所俘,这对于五皇子的政治生涯,将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