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道,“这里挺好的,还能泡泡温汤。”
“那是,以前,辅圣姑妈每年冬天都要过来,一则赏梅景,二则此处虽是山上,地气倒比城中还暖些。辅圣姑妈过逝后,朕便将这里给了魏国夫人。魏国夫人一直没再用过万梅宫,多年未来,如今看,景致既似昨日,又不似昨日了。”穆元帝做了多年皇帝,一向很会说些似是而非,云山雾罩的话。五皇子性子里却是更多温厚,五皇子很实诚的说,“听王妃说,当初她刚接手万梅宫,里头也有些破败的,王妃重新修缮过,大部分景致是没动过的,只是有些花草衰败,补种了一些。”
穆元帝掖揄道,“你那个王妃是当真厉害啊。”
“妇道人家,也就是收拾收拾屋子,照看照看孩子。”五皇子忽地又灵光起来,道,“就是一样,心眼儿比较实在。”
穆元帝给这儿子气笑了,五皇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搔下头道,“有时候,不厉害些也不成。”
“自己也得有主意。”
“这是自然。大事都是儿子说了算的。”
看五儿子那信誓旦旦的模样,穆元帝真不知要说什么了。干脆将人打发出去,自己午休了。待午休后,穆元帝回宫,五皇子带着一家人送至梅林外,谢莫如还送了穆元帝两瓶梅花,道,“一瓶送给太后娘娘,一瓶送给陛下。”
穆元帝不由感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哪。”话毕,便带着随从下山去了。
五皇子与谢莫如一向是诸事不瞒的,父亲说的那些话,尽管是父子私下的话,五皇子也都同妻子说了。谢莫如并没有说什么不满的话,穆元帝早晚死五皇子前头,何必去挑拨父子关系。谢莫如叹道,“陛下这样的经年老帝王,一向要面子,难得肯将母后的事如实相告。”
五皇子叹道,“倘父皇连此都要瞒我,又将我与他的父子之情置于何地呢?”
夫妻对头叹气也不是个事儿,谢莫如道,“我虽与陛下性子不同,但陛下有句话是对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殿下也需将心怀放开些,早日将身子养好。前儿长泰公主过来还同我说呢,六弟妹想到静心庵给六皇子和东穆祈福,说六皇子的病总是不好。”
一听“祈福”这话,五皇子便不痛快,可又一想,觉着六皇子妃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五皇子道,“老六那德行,倒可惜了的六弟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与其在那府里过那没滋味的日子,倒不如去庵里念念经。”谢莫如道,“长泰公主提及此事,怕也是想看看咱们的意思。”
“咱们也管不到六皇子妃头上。”
谢莫如在五皇子耳际低语几句,五皇子就不没说什么,他现下烦透了六皇子,对六皇子妃倒没什么不好的印象。反正六皇子妃与六皇子一向关系平平,此事,全帝都知道。再者,五皇子恨的是害了自己母亲的人,这事倘与六皇子相关,五皇子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但,不见得非要搞死六皇子满门,这不是五皇子的行事作风。
穆元帝亲自过来一趟,再有谢莫如开解着,五皇子到底心下好过些,身子也慢慢的将养起来,只是想养至大安,就不是短时间内能行的了。
夏青城亲自给五皇子把了脉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先前殚精竭虑,用心太过,伤了元气。之后,殿下心胸不开,郁结于内,再好的药,医得病,医不得心。好在如今殿下是想通了,我,草民再开一幅食养的方子,殿下隔五天吃一回,有个一年半载的,就差不离了。”
五皇子对神医十分客气,道,“有劳小夏大夫了。”
夏青城道,“无妨,诊金别忘付就成。”
五皇子:……
五皇子拿眼去瞧妻子,想问自家难道有欠过夏神医的诊金?唉哟,他这些天太消极了,也不知家用可够?五皇子正胡思乱想,就听谢王妃淡定道,“我与夏神医说了,让他把殿下的身子调理好,我捐二十万银子的药材给他义诊用。”
二,二十万?
五皇子以前每年亲王俸一万两,后来升了嫡皇子,嫡皇子份例更高,每年一万五千两。二十万,够他十几年的薪俸了,一听这价码,五皇子就觉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赶紧把身子养好出去赚些家用,不然以后儿孙怕得没饭吃了。
夏青城得这许多药材,十分欢喜,灵气十足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些笑意,道,“小唐与我说王妃心善,果然是真的。”
五皇子愈发觉着肉疼了,谁要是给他二十万,他也觉着那人心善。
想到妻子为自己身体这般倾家抛费,五皇子感动的了不得。
连穆元帝闻知此事都觉着,老五媳妇当真是舍得砸银子买名声。
当然,也就穆元帝这人老成精的这般想,觉着,谢王妃是花银子作秀来着。但,这满帝都,花银子作秀的不也只有谢王妃一人么。
大皇子这实诚人想的就跟他爹不一样,大皇子与自己妻子感慨,“五弟妹可真有钱。”又说,“老五这没出息的,在家里定是一点儿主也做不得,有银子就给妇道人家乱花。”炫富,知道不!这是赤果果的炫富!
大皇子妃与大皇子成亲二十来年,哪里看不出丈夫话中的酸意,大皇子妃一向理智,与大皇子道,“不说五弟妹一向身家丰厚,就是五殿下,自江南回来,拉回上百车的宝贝,他们府里,哪里还少得了银子使。”
大皇子郁闷道,“父皇一向就是偏心老五。拉回那些宝贝,也没见他孝敬谁两件,就给了些破烂江南土仪。”
大皇子妃:……
反正,谢王妃出二十万银子的药材请夏神医为五皇子调理身体的事一出,以至于,帝都都没人敢请夏神医上门儿了。不为别个,谢王妃你财大气粗有银子,咱们便是公门侯府的,也没有随随便便拿出二十万银子的本事啊。
便是谢太太,也在过来看望五皇子身体时,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同谢莫如说,能不能请夏神医去府里给谢老尚书瞧瞧身子的事儿。
谢莫如还有些莫名其妙,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小夏神医的医术很不错,为人也很好说话,就是性子略直,不大委婉。”
“无妨无妨,做大夫的,越直越好。”谢太太很羞涩的问谢莫如,“就是不知夏神医诊金几何?”
谢莫如一笑,就明白了谢太太的为难之处,道,“祖母按寻常大夫给就是,我先前是着急殿下的身体的,才拿出些银子买药材的。”
谢太太此方放下心来。
五皇子身子是真的不大安稳,穆元帝祭天祭祖的都是在外头,便没让五皇子跟着,而是让大郎几个随行。五皇子一行是年前方回的闽王府,年三十的宫宴也参加了,穆元帝见五儿子脸上虽仍是有些消瘦,好在精神不错,穆元帝打趣,“你可得把身子养好,不枉你媳妇花那笔银子。”
五皇子笑道,“把大郎几个的媳妇本都花了,待大郎几个大婚时,父皇多赏赐他们些,他们以后好过日子。”
大皇子酸溜溜道,“我与你大嫂在家还说呢,阖帝都算起来,舍得这般花银子的,也就五弟妹一个了。”
三皇子一惯的八面玲珑,见风使舵,先前五皇子一病半年,不见进宫,他与大皇子没少在穆元帝跟前刷好感,今见五皇子重出江湖,三皇子打趣大哥道,“大哥是不是羡慕了?羡慕也无妨,大哥你拿出银子,弟弟替你花也是一样的。”
这死老三,风向转得忒快。大皇子道,“切,大过年的,倒没见你孝敬哥哥些什么,就想着哥哥的银子了。”
三皇子笑,“我那府里,只消得大哥瞧上的,大哥只管搬走。”
穆元帝看看满堂儿孙,太子六皇子那点子阴霾也渐散了去。就是胡太后,见着谢莫如时,脸色也好了许多。不为别个,觉着谢莫如肯拿出家当来给五皇子瞧病,起码对五皇子是好的。而五皇子,又是胡太后的亲孙子,谢莫如对她孙子好,胡太后还和颜悦色的同谢莫如说了几句话。
过了年,六皇子妃便上书,想去静心庵为国祈福。
这事儿吧,六皇子妃毕竟只是皇子妃,皇家是无可无不可的。好在,先时铁夫人就求到了亲家文康长公主头上,铁夫人因着大闺女,年也没过好。想着大闺女样样都好,怎么就命不好呢,偏生遇到六皇子这祸害。自嫁了六皇子,先是憋屈的过日子,后来好容易六皇子瞧着明白些了,结果,又在要命的时候出了差子。铁家不是没想着劝一劝六皇子,可这些年,六皇子待六皇子妃一向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铁家劝,也得六皇子肯听呢。如今到这步田地,连累了六皇子妃不说,就六皇子这“养病”,估计得一辈子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