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叫穆元帝笑了,“朕不过一时感慨罢了。倒是你,春闱的事你去与内阁商议,此乃国家抡才大典,定要周全稳妥。还有,太子妃册封礼,你也盯着内务司一些,让礼部也务预备下册封礼的章程。再者,册封的正使,我想着,就你姑妈可好?”
太子连忙道,“这是极好的。得文康姑妈为正使,也是太子妃的体面。”
穆元帝一笑,显然也很中意自己妹妹。穆元帝又道,“副使的话,让承恩公夫人和靖南公夫人来吧。你与靖南公有袍泽之情,一向亲近。承恩公府就远了些,朕知道这不怪你。承恩公府,哎,总得看太后的面子。再说,毕竟是朕的舅家,能缓和就缓和些。近年来,承恩公府也明白了,给他此恩典,太后面子上好看。”
太子道,“儿子明白,承恩公府,说来不过是些旧事,其实也没什么。俗话说,就是上牙也有磕着下牙的时候,亲戚间的一些小事,儿子并未放在心上。”
穆元帝看着这个儿子道,“你素来心软,凡事总会看个情面,朕也不是说你。以后要有什么,你劝着你媳妇些,她是个暴脾气。”
太子应了,又为媳妇说话,道,“其实暴脾气的人,心中不容易存事,有脾气当时就发出来了,反倒不会记心里。”
穆元帝哼一声,问他,“在家可能直起腰来?”
太子给他爹问的,闷声闷气道,“儿子腰可直了!”
“凡事不要太听妇道人家的。”穆元帝叹,对五儿子,穆元帝是极喜欢也极满意的,就一样,五儿子事事爱跟媳妇商量,这事儿就不大好。不过,到如今了,怕也难改。穆元帝道,“朕就是对此不放心。可有时想想,你是个心软的,有个心硬的在一边也好。你媳妇的事,朕思量许久,别嫌朕对她苛刻,她毕竟是辅圣之后,朕不能不多想。”
穆元帝絮絮叨叨的同太子说了许多私房话,太子听的,心下各种滋味。
之后,太子兢兢业业的做为主考官安排春闱的事去了,穆元帝开始对太子妃各种赏赐,连带慈恩宫也对太子妃赏赐颇厚。当然,胡太后是这样对文康长公主说的,“那些东西,不过应哀家个名儿,都是你皇兄叫内务司预备的。要是依哀家的意思,哀家一个子都不会给她。哀家的私房,都是留给你的。”
文康长公主叹口气,都懒得再劝她娘了。
文康长公主挺乐意做太子妃的册封正使,连带着承恩公夫人,对于副使的差使很有些惊喜加感激。要知道,太子妃与承恩公府可是很有些宿怨的,今能得此差使,可不是难得的本面么。四皇子妃也乐见此事,承恩公府怎么说都是胡家长房,只要不是昏头没边儿,四皇子妃也不会盼着自家长房倒霉。
倒是谢莫如与太子道,“原想让行云做副使的。”
太子道,“都是父皇指定的人,算了,父皇对承恩公府还是极有情分的。何况,太子妃册封副使,必得是公爵夫人的诰命。江伯爵虽与咱们府上亲近,身份上到底不大相宜。”
谢莫如也便不再多说。
江行云对于册封使的差使从未想过,她与谢莫如道,“知道陛下为何突然态度大为改观么?”
谢莫如笑,“有话不妨直说。”
江行云道,“也只是我的猜测,陛下先时对你的册封礼并不大热络。陛下之所以会改观,原因我不知道,但,陛下改变主意,是在私下宣召何姑娘之后。”
谢莫如有些惊讶,却又觉在情理之中。何姑娘来帝都日子浅,却是深受两宫喜欢,如果说她劝动了穆元帝,这事不算稀奇,但也够令谢莫如诧异的。穆元帝并不是个好相劝的人,亲近如太子,信任如苏相,都未能令穆元帝有所改变,但,这件事却发生在何姑娘身上。
江行云感叹,“这怕是方先生给你的最大的助力了。”
谢莫如心中陡然一阵热辣辣的酸楚袭来,竟让她一时喉间哽咽,难以言语。
☆、第354章 东宫之十七
谢莫如很快将方舅舅的事压在了心里,这世间,除了她的母亲,谢莫如从未遇到过不图回报的帮助。方舅舅给她一些助力,当然很好,起码,解了谢莫如现下的困境。
谢莫如终会登顶,但她格外享受在穆元帝与胡太后的见证下,走上太子妃的宝座。
除了第一次见过后,谢莫如未与何姑娘再有半分联系,她当然有些好奇何姑娘如何替她说话,不过,这在眼下不是最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册封礼,还有……
谢莫如未想到江行云的调查来得这般迅速,江北岭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谢莫如让江行云调查薛东篱的后人,江行云自然不会去查薛东篱的家谱,江北岭便是薛东篱的高徒,其亲密程度,不亚于父子。
所以,江行云不会放过江北岭这么个大活人不问,反舍近求远的跑薛东篱老家调查。江行云武将门第出身,自身武功也是一流,故而,与文人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少。当然,她府里也养了几个清客,帮着写写帖子做些文书之类啥的。
不过,江北岭身份地位,自然非清客能比。
但,江行云也不发怵见他。
江北岭认真说起来不过白身,因其在文坛地位卓著,故而颇具令名。但从身份论,江北岭无官无爵,江行云却是实打实的伯爵之位。
江行云过去闻道堂,并未采取那种文人拜访圣贤的姿态,她直接递上名帖,淡淡道,“请北岭先生出面一见,本伯爵有事相询。”
下人先请江行云屋内用茶,另有人进去回禀。
江行云在江北岭的书斋见到了江北岭,江北岭九十有余,面貌自然十分苍老,不过,从江北岭通透一双眼睛里,江行云明白,这老家伙离糊涂还远着呢。
江行云在江北岭面前坐下,将手一挥,室内人自发退了出去。
江行云道,“此次过来,是想问北岭先生一句,当年薛东离与明月公主的后代在哪儿?”
江北岭露出一个错愕的神色,然后,他凝视着江行云,久久未曾言语。江行云显然也很有耐心,她只管端坐,亦不发一言。沉寂的书斋里,气氛并不紧张,江北岭只是没说话而已,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焦急与担忧,他只是没说话而已。江行云更是没有半分担心,如果江北岭不知道此事,她反要另想法子去查了。江北岭没有否认,他越是不说话,反越发证明,他是知晓此事的。
既然江北岭知道,江行云必然有法子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当然,江行云希望江北岭能够配合,毕竟,江北岭这般年岁了,而且,这必竟是个有名望的人,对于有名望的人,江行云希望事情能和平解决。
书斋外传来清朗的吟诗诵赋的声音,江北岭上了年岁后,就将书斋挪到了闻道堂附近,这里不大安静,不过,好像江北岭就喜欢这样能听到读书声的地方。
如今已是二月底,春暖花开的时节,书斋外不只有读书声,还有春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黄莺婉转歌唱的声音,以及时光缓慢而坚定的流逝远去的声音。
良久,江北岭方缓缓开口,“我以为,到我闭眼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问及我此事了。”
江行云继续听江北岭说话,江北岭道,“不论是谁让江伯爵来查此事,老朽以为,必不会是陛下。”
“北岭先生只需给我答案就够了。”言外之意,别的事不用您老操心。
江北岭曾有三拒太祖的美名,但其实,他脾气并不坏,哪怕江行云的口气不大客套,江北岭的面色也没有丝毫改变。当然,也有可能是因江行云相貌太过出众的原因在。江大儒毕竟是男人,哪怕是个老头子了,但,面对一位美女的微微冒犯,相信江大儒也是愿意忍耐的。江北岭温声道,“当年,南山辞官前,已将身世坦诚告之陛下。”
江行云有些意料之中的模样,如果明月公主之后是薛帝师薛南山的话,并不算令她太过诧异。但是,江行云有些不解,“薛帝师即是薛东篱之后,如何后来流落道观?”
江北岭淡淡道,“南山的祖父是家师与明月公主之子,他最终死于前朝皇室倾轧。”说到这里,江北岭看向江行云,“之所以会流落道观,是因为当时他祖父过逝之前,他的祖母命家仆带走了他父亲,后来,他父亲便在蜀中安了家。不过,彼时正值前朝末年,战乱不断,他父母很早过逝,便将他寄养到了道观。”
说起来,完全是些波澜不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