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相不好。”仪姐儿忽然涨红了脸,看得出脑子里是挣扎得厉害的。
“床很大,你若能压着我,也是很有本事的。”三娘子佯装认真的笔画了一下。
仪姐儿立刻被逗笑了,随即便心怀忐忑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和三娘子同床而眠,在小小的陆韫仪看来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
她发现三娘子很讲究,四月的天气还不算很热,可三娘子却带着她一起沐了浴,还把她的头发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是以当两人穿着干净的中衣一块儿爬上床的时候,仪姐儿只觉得整张架子床上都飘着一股子好闻的皂角香。
“杨先生的课上的好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趟好以后,三娘子便转头看向了睡在里侧的仪姐儿。
仪姐儿点点头,“好,先生严而不怒。”她有些拘谨,盖好被子以后就不敢乱动腿脚,深怕会撞到三娘子。
三娘子闻言。深邃的目光微闪,忽然就转过了头,似自言自语道,“我姨娘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小的时候总是想,若是我姨娘还在的话,我会不会更幸福些。”
屋子里,隔开三娘子温婉的话语声,有轻轻的呼吸声偶然响起,三娘子知道,仪姐儿有在听。
“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没办法靠着别人活一辈子,家人护你,是可以让你有更好的前程,却不能左右你变成什么样的人。”三娘子说着,忽然又转过了头,直视着仪姐儿道,“你是二房的长女,这点谁都没办法抹去,不管你姨娘是住在侯府还是远在庄子上,你永远都是二房的主子,知道吗?”
仪姐儿忽然发现。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顿时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从前,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姨娘喊她的那一声“赔钱货”,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彩衣是只服侍昱哥儿的,只有在昱哥儿不在的时候,彩衣才会偷偷的帮一下她。
不管是用膳洗漱还是穿衣叠被,昱哥儿是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的,可她却必须事事亲力亲为。
其实仪姐儿并没觉得动手做事有什么不好,但是有的时候她也会羡慕,羡慕姨娘和彩衣对昱哥儿的好,羡慕昱哥儿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所以小小年纪的她学会了迁就隐忍,学会了照顾弟弟妹妹,学会了看在眼中却不说出口。
可是现在,这个她唤作“母亲”的年轻女子却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她是二房的长女,是二房的主子,是可以左右自己生活的人,这让仪姐儿有些惊慌,可更多的却是莫大的兴奋。
“母亲,您会把彩衣也送走吗?”兴奋之下,仪姐儿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心中之想,她也能张口而出了。
三娘子很高兴,循循善诱道,“若是我送走彩衣,你会不高兴吗?”
仪姐儿轻轻的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忽而又点了点头道,“先生告诉过我们,凡事不迁怒视为宽善,我觉得彩衣没有犯什么大错。”
“一个丫鬟,眼见主子一意孤行一错再错。那就是愚忠,愚之为错,虽可以宽恕,却不能姑息,明白吗?”见仪姐儿似懂非懂的看了看她,三娘子又道,“明儿我会带三个丫鬟来给你选,你自己挑一个留在身边,彩衣我会让她先在外院负责花木洒扫。等再过几年,你自己开屋单住了,若你还想把彩衣带回去,我就放人,可好?”
仪姐儿只觉心头一暖,不知为何竟忽然红了眼眶。
三娘子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办事的法子吓到她了,正努力的让自己集中了思绪想解释给她听,忽听仪姐儿认真的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三娘子一愣,顿时觉得指尖一暖,原来,仪姐儿的小手不知在何时已悄悄的拉住了她的小指。
三娘子的一颗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有的时候,心意相通是很难得的,可是三娘子必须承认,自己和仪姐儿是格外投缘的。
这孩子的身上有很多让三娘觉得熟悉的东西,她有和自己年少时一样的隐忍,有和四娘子一样的骄傲,有和五娘子一样的善良,这样的仪姐儿,是三娘子舍不得放任不管的。
纵使她有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姨娘,可三娘子却坚信仪姐儿是一块璞玉,只要用心精雕仔细打磨,将来她是一定能给侯府、给陆承廷长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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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陆承廷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当自己披星戴月、快马加鞭的赶回家后,一进屋,看到的竟是三娘子和仪姐儿头靠着头睡得正酣的场景。
案头上的蜡烛还剩最后一小截,微弱的灯光中,这奇怪的画面竟让陆承廷心念一滞,当即就止了步子。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陆承廷觉得有点好奇又有点欣慰,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感动。
其实在豫州,事情办的并没有当初他和薛宏毅动身以前以为的那么顺利,想着接下来肯定有几场硬仗要打,陆承廷的情绪多少就带了点烦闷和阴郁。可是,这愤懑的心情却在进屋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来,“家和万事足”这句话说的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而就在陆承廷看着眼前的画面出神的时候,三娘子已经幽幽转醒了。
今日是她和仪姐儿第一次同床,小孩子睡着以前一直在做着筋骨,三娘子怕她更紧张就干脆装不知道,只悄悄的腾出了更多的地方给仪姐儿。
不过仪姐儿睡着以后,整个人顿时就放松了下来,睡姿也渐渐的像个孩子了,然后,便轮到三娘子开始做筋骨了。
所以,三娘子确实是睡着了。不过睡的很浅,是以当陆承廷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屋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了。
刚开始,三娘子以为进来的是值夜的子若,可当她慢慢的睁开了眼清醒过来以后,她才发现,站在床边的竟然是个无比高大健硕的身影。
三娘子顿时屏住了呼吸,吓得差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醒了?”
忽然,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然后就是那张熟悉的脸。
“二爷?”三娘子压着声音。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甚至还伸手戳了戳陆承廷的胸膛。
呃……硬的!
三娘子哪里还睡得着,径直就坐起了身,可想着此时此刻还睡得正香的仪姐儿,三娘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尴尬了起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瞧你这样子没了我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的。”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陆承廷便只调侃了三娘子一句后就大跨步的往净房走去。
三娘子慌忙的起了身,蹑手蹑脚的取了陆承廷的衣物便跟了进去。
好在,净房里是一直有热水的,知道陆承廷沐浴很快,三娘子便在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隔着幕帘。里面很快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流水声。有了上次“吃亏”的经验,三娘子这次学聪明了,干脆就捧着衣物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门口等了起来。
其实会变成由她专门伺候陆承廷沐浴更衣这件事儿也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三娘子自己晚上不喜欢留丫鬟在屋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