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之后他为什么会无人照料,那仍旧是一个无人能解答的谜题。
镇子的管理者向虞时承诺会好好调查这件事情,但至今,距离虞时的苏醒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仍旧没听说有任何进展。
因此,慢慢地,虞时对于自己沉睡时的经历,也就不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了。
他沉睡之时,年纪才刚刚二十岁。他是在高考体检的时候,检查出患有一种不明的脑部疾病。当时的医疗科技无法治愈他。
虞时在医院苟延残喘近三年,直到死神将要夺走他的性命,他的父母才破釜沉舟,选择让他沉眠。这已经是虞时当时唯一的选择。
在醒来之后,虞时也经历了将近两个月的复健,才恢复到如今能跑能跳,与常人无异的状态。
不过,稍微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以如今人类帝国的科技水平——反正是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医学名词——医生也无法准确定义他的脑部疾病,只是按照常规疗法进行了一些治疗。
更确切地说,那也并非完全治愈,只是压制病变部位。虞时仍旧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疾病是否会在某一刻突然恶化。
不过他十分心宽。
毕竟,能够在几千年之后的未来苏醒,亲眼目睹人类的崛起与兴盛,对于虞时来说,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几年,他只想趁这段时间,好好领略一下宇宙的风光。
这是他平白赚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令他开心了。
而对于镇子上的人来说,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个刚刚苏醒的小家伙——在如今的人类帝国,居民都十分长寿,因此二十岁才进入青春期,三十岁才算完全成年——未免也太活泼了点。
他经常兴致勃勃地和人聊天,尽管他们语言不通(虞时还没完全学会这个时代的宇宙通用语,大部分时候都是靠智能管家帮忙翻译);连那种枯燥的通识课都能愉快地接受。
虽然他总是赖床,但是他从不迟到早退。这得说清楚。
智能管家李尔,是“挖”出虞时的建筑公司赠送给他的。
因为虞时的事情,这家公司也算是名声大振,平白收获了一大批订单和关注,所以就干脆给虞时赠送了一个相当有用的智能管家,以及一大笔钱。
虞时也的确十分需要李尔的帮助,尤其是他对于现状毫无了解的情况下。
至于……谢尔菲斯·阿琉斯。这是一个更加复杂的问题。
虞时快步朝着餐厅走过去。他现在是在镇子上的疗养院,这里居住的大多数是老人和病人,虞时算是其中异类。或许再过一个月,等他的身体指标符合医生的判断了,他也就能到外面居住了。
一路上,他都笑眯眯地和路过的人打招呼。这里的居民也都很喜欢虞时,都和他聊了两句。虞时的宇宙通用语水平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升的。
这样一来,等虞时到餐厅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半。
谢尔菲斯·阿琉斯坐在窗边,等待着虞时。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以虞时的古地球人眼光来说),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夺目。他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一些银丝,目光平和温柔,望向虞时的时候更是多出了几分笑意。
谢尔菲斯是真正将虞时“救”出来的人。
建筑公司发现了虞时,但这并不是正常的发现流程。他们的机械实际上是将虞时的营养舱砸了个洞。
如果不是谢尔菲斯路过,敏锐地察觉到异状,并且很快将虞时从破损的营养舱中救出,送往医院,那么虞时可能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
因此,虞时一直十分感激谢尔菲斯。
但……但并不仅仅是这样。
虞时站在那儿,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朝着谢尔菲斯走过去。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一贯的笑容,说:“早上好!谢尔菲斯,你来之前都不和我说一声吗?”
谢尔菲斯有一双温柔的褐色眼睛。有时候,这双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会让虞时想起自己曾经喜欢的太妃糖。在生病之后,他已经吃不到那样的零食了。
而在安迪星苏醒之后,虞时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已经拥有了够多的善意,并不想挥霍和任性。
“早上好,虞时。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谢尔菲斯笑着问候了他,得到“还行”的回复之后,他才继续说,“我是今天早上才决定过来一趟的。”
他的回答让虞时更加疑惑了。虞时意识到,谢尔菲斯是有事情才会过来找他,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尔菲斯打量着虞时。
以如今人类帝国的眼光来审视,虞时毫无疑问还像是一个幼崽。他黑发黑眸,因为长时间身处营养舱而皮肤苍白,身材消瘦,那更凸显了他的精致姣好的五官。
谢尔菲斯相当清楚,疗养院里一些年长的女士,都因为虞时的外表而产生了一些怜惜。这是一个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孩子。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的病并没有被真正治愈。
谢尔菲斯知道虞时对宇宙通用语还不是很熟悉,因此十分耐心地、慢慢地解释说:“我联系了我的一个老朋友。他认识一位对脑部疾病很有研究的医生。
“现在那位医生就在距离安迪星不远的一颗行星旅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拜访那位医生。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询问疗养院的医生,看看你的身体状态是否能够承受太空旅行的压力。
“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虞时。对于那位医生来说,你这种闻所未闻的疾病,也是他十分感兴趣的疑难杂症。你的病例对于医生来说,是相当有研究价值的。”
虞时认真地听着。他戴着一副耳机,通过无所不在的星际网,他的智能管家李尔正帮他实时翻译谢尔菲斯的话。当然,他自己也在学习宇宙通用语,所以也能听得半懂不懂。
最后,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吃惊地望着谢尔菲斯,手足无措地说:“我……我很感谢……我不知道……”
谢尔菲斯的手轻轻地落在虞时的肩膀上,他温和地说:“我也曾经生过一场重病,我能体会你的感受。虞时,我希望,至少你能将自己疾病的根源查清楚,而正巧,我知道这样一位医生。”
虞时十分感激地望着谢尔菲斯。
就在这个时候,虞时的表情突然一滞。他猛地转开了目光,然后露出复杂又羞耻的表情。
谢尔菲斯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饿了。”虞时干巴巴地说,他干笑着,“我现在就去拿我的早饭。”
谢尔菲斯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虞时那个瘦巴巴的小身板,忍不住说:“你应该多吃点,虞时。不过,现在你年纪还小,之后好好锻炼,肯定能强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