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航线在这个年代屡见不鲜,尤其对于一些大人物来说,他们乐意占据宇宙中的某些通道与要地。而对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之所以拥有一条私人航线,多半是为了跑客运或者货运。
私人航线与公共航线总是交织在一起,并不完全独立。私人航线的意思并不意味着所有权,而是使用权。一切航线的根本所有权都是属于人类帝国的。
在登上飞船的时候,虞时和谢尔菲斯谈到了这件事情。
“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是‘人类帝国’?”虞时随手把行李扔到一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确认自己精神力状态正常,“总该有个称呼之类的吧?”
“……这是一个大而化之的概念。”谢尔菲斯说,“宇宙太辽阔了。”
虞时微微一怔。
“你的通识课程肯定提到了,在人类刚刚进入宇宙的时候,人类内部就产生了无数的矛盾与激烈的斗争。那几乎在外敌来犯之前,就将人类引向灭绝。”
“我记得这段描述。”虞时很乐意和谢尔菲斯聊聊历史,某种程度上,他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历史中的一员,他自己实际上也是。
他们并肩站在舱室的窗边。这艘小型客运飞船乘客较少,票价高昂,因此能够为每一位旅客都提供更加舒适的服务。
他们在这艘飞船上的舱室,就比之前在梅森客运飞船的大得多,甚至有一个小巧的观景厅,用来欣赏宇宙的无尽风光。尽管大部分时候,窗外都是漆黑一片。
谢尔菲斯继续说:“长久的内乱让人类不堪重负,所以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建立一个相对统一的‘国度’,也就是人类帝国。不过,与其说是帝国,倒不如说是同盟。”
虞时恍然大悟,他说:“这是权衡之下的产物?”
“是的。”谢尔菲斯说,“这大概建立在一千年前。”
“那时候的我还在营养舱里无知无觉地睡觉呢。”
这话让谢尔菲斯笑了一下。当虞时正在沉睡之时,世间万物也仍旧在发展、在变化、在前进。他未曾错失这一切,只是这一切更晚被他知晓。
他一直与时间同行。
谢尔菲斯又说:“人类帝国的核心行政组织是‘中枢’。中枢是一个庞大的机构,有很多不同的职能部门。中枢会与人类帝国的不同行政星球产生关联,进而统一管理。
“不过,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遥远,所以中枢对于帝国的管理并不是面面俱到的。对于一个星球上的居民来说,星球的统治者,是比人类帝国中枢更近的大人物。”
虞时点了点头,他用手在面前的玻璃窗上画了一下,然后说:“这么庞大的疆域。”
人类帝国如今拥有几万颗可居住行星、几万亿居民数量。不可思议的庞大疆域,将管理难度同样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人工智能与网络技术的发展,的确使得一切都变得更加简单。但那不是现实生活的全部。
“说起来,我还觉得我们的旅行速度挺快的呢。”虞时说,“这才几天,我都已经要去第三个星球了。”
“因为安迪星、 丘奇星和雅克星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谢尔菲斯解释了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仍旧处于天狼星系,而天狼星系位于整个人类帝国的西北星域,是相对偏僻的一个星系。”
虞时一脸惊叹。
谢尔菲斯无奈,他点开自己的终端面板,找到了一份人类帝国疆域图,让虞时仔细查看。
整体上,人类帝国如今的疆域像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分为中央、东部、东南、南部等九个星域,每个星域又有数以千计的不同星系。
这些星系未必每一个都拥有可居住行星,但其数量之庞大,也令虞时叹为观止。
“如今人类依旧在探索宇宙的边缘地带。每一年,都会有新的星球被发现、新的星域被开拓。”谢尔菲斯的手指在疆域图的边缘滑动着,“这条边界线,仍旧在曲折前进着。”
虞时怔怔地望着谢尔菲斯的手所指着的方向,然后低声说:“真是壮观啊。”他顿了顿,又说,“我开始觉得,我能在这个时代醒来是件值得荣幸的事情。”
“这个时代也很荣幸迎接你的到来。”谢尔菲斯说。
这下倒是让虞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连忙说:“我可没有那么重要。”
“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谢尔菲斯的态度相当认真,“你有着自己独特的价值。”
虞时感觉脸上有点发红,他轻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所以……雅克星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飞船发出了低沉的轰鸣。脚下的地板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随后是一阵很轻的失重感。不过失重感很快就消失了,模拟重力装置让人们能够在飞船中如履平地。
虞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现在他也能慢慢适应太空生活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已经能让太空旅行和普通旅行差不多了。
谢尔菲斯注意到虞时的表情,在他放松下来之后,才适时地说:“雅克星曾经是人类与异族战争的前线堡垒之一。”
“咦?”虞时有点意外,“我好像没在网上看到过相关的消息。”
“在战时,这是保密信息。”谢尔菲斯说,“军团们乐意让媒体直播一些无关紧要的战役,吸引更多人加入军队;但是,真正重要的信息是不可能被透露到网上的。”
虞时点了点头,他有点好奇地问:“战争波及了雅克星吗?”
“……在这里,我跟随第五军团,第一次参加了战斗。”谢尔菲斯的语气终于稍有波澜,“那是二十年前的卢埃林之战。”
虞时想了一会儿,然后挑了个相对中庸的回复:“那这个地方,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吧。”
谢尔菲斯那双棕色的眼睛望着虞时,隔了片刻,他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个时候,我还太年轻了,并没有明白很多事情的意义。第一次上战场,我的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的。”
虞时知道自己应该静静地聆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就像是我第一次接受医院的检查的时候。我感觉一切都是麻木的。”
谢尔菲斯同样低声笑了笑,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许多细节,只是说:“不过,战斗的本能还是让我在那场战役中表现不错,得到了上级的赏识。”
现在再从谢尔菲斯·阿琉斯的口中听到“上级”两个字,简直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了。
但对于彼时那个刚刚踏上战场,还会因为死亡与杀戮而头脑一片空白的年轻人来说,他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手指的颤抖——才能够杀死第一个敌人啊。
虞时遥想着当时的情况,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隔了一会儿,他说:“现在我才有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