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替男人在森林里立了块石碑,等夏季一到这里就会是绿荫蔽天。
他没有在墓碑上刻字,他总觉得要是刻了,就会把人彻彻底底给刻死了。
他指腹摩娑冰冷的表面,彻骨的寒意感染不到他的体温,他倚着墓碑的背面颓然坐下,痴痴的望向前方,精神涣散的看着远方男人曾经的屋子,现在他父亲不晓得收到信没有。
魔王感受到自己鏗鏘有力的心跳声,他这才惊觉,男人的死亡年份和姓名是铭刻在他的心脏上的,怪不得从他永眠的那剎那起疼得这么厉害。
一阵异于背上冰凉的温热触感滑过脸颊,滴落在融雪而湿漉漉的地面上,坠地的速度和数量多得他以为下雨了,但是他很快发现并不是,天底下没有雨水是有温度的。
他在哭,泣血椎心之痛让他泪落不止,他觉得胸腔猛烈的疼痛之感,是切断自己的一对角都比拟不上的。
上一次哭真的已经非常非常久远,久远到他的身体这才回忆起哭泣原来是这么酸涩痛苦又难耐的一件事。
让他自断角,痛极了,可是他能忍住不发出一声痛呼,然而此刻他的悲鸣却是难以自抑,抽噎声回盪在森林里。
他总算明白了男人当初为什么要说他被人类害惨了。
如果不是人类灭了魔族,他不会流离失所;如果不是流离失所,他不会有机会遇见男人;如果不是遇见了男人,他不会尝到如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滋味。
原来男人希望他能遗忘的,是他的死亡。
泪眼矇矓间,他看见俊俏清秀的少年站在绿叶繁茂的树下,阳光透过枝椏洒下,少年的身影镀了金灿灿的边,他满面的笑容耀眼得让太阳自叹弗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会站在你这边陪着你,永远。」
可是你的永远和我的永远,长度好像不一样啊。
那块无名碑前总会有一朵玫瑰花。
洁白又神圣,一尘不染的静静躺在碑前,枯萎的隔天又会换上一朵娇嫩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