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逢春被救上岸时,已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她身边的丫鬟,全是母亲的人,纵然有人察觉不对,也不敢胡言乱语,就这般,陶逢春高烧昏睡近十日,醒来之后,却前尘尽忘,真是……老天开眼。
藏在心中半个月的恐慌,担忧,不安尽数退去,陶逢瑶脚步平稳地踏进迎香院。
一只錾福字的紫铜暖炉里燃着银丝细炭,将屋里烘的十分暖和,逢春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就着一张棕红色的长形炕桌吃早饭,因是病号,又兼大病初愈,用不着早起请安,逢春索性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了才起床吃饭。
逢春正咽着香喷喷的鸡丝粥时,屋外忽有小丫头传报:“七姑娘来了!”
翠浓和红玲本站在炕边,侍奉晚起的逢春用早膳,听到外头的传报声后,翠浓忙转身出去,一边去迎陶逢瑶进来,一边吩咐小丫头上茶。
红玲看着逢春毫不在意的脸色,低声提醒道:“姑娘,是七姑娘来了。”
逢春嚼粥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五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陶逢瑶不请自坐,隔着摆早点的长条炕桌,瞧着闷头用饭的逢春,只见她穿着玫瑰紫的短袄儿,乌黑秀丽的长发绾了个简单的髻,上头只插着一根金珠簪,因是大病初愈,清丽明艳的面孔上并非健康的红润之色,还泛着一碰即碎的脆弱苍白。
逢春抬头看了一眼陶逢瑶,然后又径自低下头去,慢腾腾的喝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逢春满脸的陌生神情,叫陶逢瑶心底最后的一点不安,也如冰雪融化般完全消失殆尽。
忧虑尽除,陶逢瑶往日面对逢春时的傲慢态度,不由自主地又显现出来:“五姐姐,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么?莫不是病了一场,连耳朵也聋了?”
逢春依旧不理陶逢瑶,却夹了只小笼包吃。
眼见陶逢瑶挑起双眉,有怒意涌上眉间,红玲忙出声打圆场:“姑娘,七姑娘特意来看你呢,你快应句话啊。”
那厢,翠浓接过小丫头捧过来的茶盘,快步走来炕边,一边殷勤的给陶逢瑶奉茶,一边赶紧解释道:“五姑娘,我们姑娘一惯不爱说话,这回又病的有些糊涂,待客的规矩礼数也全忘了,你别见怪。”
逢春吃着小笼包,依旧不吭声。
逢春的两个大丫鬟,一个规劝,一个赔罪,陶逢瑶略平了怒气,心中有些奇怪,便问:“五姐姐为何一直不说话?”没听说她还变成哑巴了呀。
翠浓一脸为难道:“奴婢也不知,昨儿个下午八姑娘来时,姑娘明明还说了话的。”定国公府的八姑娘陶逢兰,乃是大房的庶次女,今年十二岁,也是国公府最小的一位姑娘。
和陶逢兰说话,却不理会她,陶逢瑶又拉下脸,眼神晦暗不明:这是明显讨厌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挖开,欢迎入跳~~
本来想搞点存稿,结果,存了一周,就存了这么一点,默……我果然只适合裸奔。
逢春02
逢春犹如一只呆葫芦般,问话不答,挑衅不理,只顾着埋头吃饭,没过多久,陶逢瑶就被气离了迎香院。
翠浓一路跟出去,替逢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留在屋里的红玲嘴上也没闲着,低声劝告逢春道:“我的姑娘,你怎么能给七姑娘摆脸子瞧呢,她可是三太太的亲生女儿,不能得罪的呀……”
陶逢瑶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叫逢春全无好感。
再正常不过的问候话语,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感觉,没有一丝诚意不说,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轻蔑不屑。
莫名其妙被安了个悲催的‘新’人生,生母是早挂的小妾,夫婿是个出名的傻子,还被诬陷自杀不孝,虽然适应了好几天,逢春心里依旧不爽,总觉得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一个不怀好意的异母妹妹,她还就是不想搭理了。
红玲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翻来倒去的意思无非是,她应该顺着陶逢瑶,不能得罪陶逢瑶,搞的逢春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胃口顿时全无,重重地搁下筷子,红玲脸色一僵,立即刹住了嘴巴,这时,翠浓也送走了陶逢瑶,刚折身进门,就听到筷子落在碟子上的清脆声响,愣了一愣,然后轻步上前:“姑娘怎么了?”
逢春靠向身后软和的迎枕,面无表情道:“饱了。”
那厢,负气而走的陶逢瑶,直奔定国公府三太太高氏的庆馨堂,再过几日就是高氏嫡长女陶逢珍长子的周岁礼,高氏正和郑亮媳妇说事,忽闻幼女前来,便止了话头,见小女儿一脸气嘟嘟的模样,笑着将她拉坐在身畔,温声问道:“谁惹咱们瑶儿生气了?”
陶逢瑶烦躁地绞着手帕,嘟着红唇道:“五姐姐居然对我蹬鼻子上脸……”看向母亲温柔美丽的脸庞,陶逢瑶娇声道,“娘,五姐姐现在这幅模样,长公主府那边会不会……退掉婚事?”
高氏看了郑亮媳妇一眼,郑亮媳妇福了福身,告退出去了。
“这门亲事,除非长公主府作罢,或者你五姐姐没了,否则,绝无退婚的可能性。”高氏口气幽幽道,见幼女闪了闪眼睛,高氏略下那些不好明说的心思,只低声缓缓道,“瑶儿,你祖母的身子,这几年时好时坏,若是哪一日去了,咱们这一房就得搬离国公府成为旁支,你爹仕途不顺,你外祖家的光景,也比不得当年,你姐姐又是那个样子……”
提及长女,高氏眼眶微微泛红,泪光盈盈而闪,拿帕子摁了摁眼角,高氏继续道:“你尚未订亲,谦哥儿又还小,娘得多为你们打算。”陶逢谦是高氏唯一的嫡子,今年才堪堪八岁。
高氏何尝愿意看到那些贱女人生的胚子有出息,逢春攀上嘉宁长公主的亲事,高氏心里头一个不乐意,但想到日后对膝下儿女的好处,她硬生生的忍了,见幼女还是一脸郁闷,高氏扯了扯嘴角,又道:“这门亲事看着是好,可那姜二公子是个傻子,呵呵……”
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那滋味儿,哼。
迎香院里,逢春瘫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蓝帐子发呆,她每天的生活状态,除了吃就是睡,这院里的小丫头,嘴巴倒是都不甘寂寞,窃窃私语个没完,再加之往来客人的言语流露,逢春足不出户,已将现在的处境摸了个囫囵。
原来的逢春姑娘过的相当之衰。
亲娘早亡,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嫡妹得毫无底线的让着,如今更好,老爹拿她当垫脚石,将她婚配了一个傻子,未来的希望如此渺茫,陶逢春却依然卑微而努力的活着,逢春不相信陶逢春是投湖自尽,她所有的嫁妆,一针一线绣的仔细,她抄录的经文,一笔一划写的秀丽,若是真的存了死心,何必做这些事,又何必等到现在。
三月初八就是花嫁之期了。
可现在一应的衰境,却全部搁到了逢春的脑袋上。
又过几日,便到了二月初十,大商朝的官员是一旬一休,每月逢十休沐,在定国公府,每次的休沐日,亦是阖家在一起吃早饭的团圆日,因逢春的身子病愈好转,也收到了要参与请安活动的指令。
一大早,逢春还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被翠浓和红玲从被子里刨了出来,烟柳色的缎面短袄配着月白色的厚暖棉裙,浓密的黑发绾出好看的朝月髻,斜簪一只小巧的累丝金凤,凤口内衔着一粒红滴珠,鬓边又别了三只小小的珠花,耳坠,戒指,项圈,一样也不能少戴。
逢春望着穿衣镜里的好皮相,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去老夫人的福安堂之前,逢春需先到嫡母高氏的庆馨堂集合,陶三老爷共有三子四女,其中,嫡女两名,嫡子一名,庶长子陶逢则和庶长女陶逢夏同岁,一个早已娶妻,一个早已出嫁,嫡长女陶逢珍也于两年前出阁。
是以,三房的请安规模,是陶景夫妇、陶逢则夫妇、陶逢春、陶逢瑶、陶逢林、以及陶逢谦,顺便,陶逢则夫妇成婚四年,膝下尚无子息。
逢春带着翠浓和小雁到庆馨堂时,陶逢则和其妻康氏已经在了。